苏夫人别无选择,只能哭喊翎花露面。
而翎花,也没有逃掉,自行折返回来。
“我在这儿。”她跃下屋檐,在汉子面前站定:“快把他们放了!”
汉子吹了声哨,将同伙全召回,其中一人拿了块布,朝翎花脸上比划。
他们听翟猛吹嘘无数次她的貌美,却只看过蒙面纱的她,自然无从印证,可眼下布一盖,那双眸子千真万确。
“是她,总算给老子们找到了!绑起来!”
翎花双手遭缚,牢牢缠在身后,绳圈滚了好几遍,圈圈收紧。
既已逮到他们要的人,苏家母子便瞧也不瞧,像布袋似地抛到一旁,苏夫人内疚又害怕,拥着孩子直颤抖掉泪,还是翎花朝她做了眼神,要她带孩子快走,并且以唇形呢喃一句“对不起,连累你们了”。
苏夫人逸出呜咽,慌张抱起孩子逃开,此刻,她只能顾及孩子,其余的,她无能为力,见苏夫人逃远,山贼也没意思要追,翎花算是安心了大半,至于她自己的情况,
低低喊了声“师尊……”,心里却半点把握也无一师尊是否会来……
她没敢往下想。
***
第十二章 弃颜(2)
夭厉费了些时间,找到天女辰星。
她与她订契的使兽正浓情蜜意,额心相抵,绵绵说着情人间的蠢话。
他这不速之客,一到来,就是棒打鸳鸯,无情送上狼厉攻势。
他对辰星并无好恶,在他眼中,她与任何人无异,不因她曾伤他而挟怨带恨。
武罗说,她是他的克星。
真有趣,娇小玲珑的一名天女,会个一招半式,就得意忘形?
痛下杀手,不过试探。
他仅用三成闇息,便教辰星及她的使兽毫无招架之力,为难缠瘟毒吃尽苦头,那只白鳞色的使兽龙子,甚至被瘟息染黑大半。
即便如此,愚蠢的两人,仍争抢由谁来承受瘟毒吞噬,不舍对方受累,在危急之际,还忙于你帮我吸毒我帮你吸回来你不要再把毒吸走我偏要我偏要……
夭厉看了发噱,真想冷冷打断他们唇舌交缠——争什么?反正最后都会死在一块。
这也敢称之为“克星”?夭厉森寒一笑,一身浓瘟奔窜,缭绕翻腾。
武罗究竟将他轻视到何种田地?
想着,就这么捏碎她吧,让她与心爱之人一并死,也算天大成全,总好过留下其中一方,尝尽孤寂。
举起右掌,五指之间黑息溢泄,一丝一缕,极似无数活蛇蠕动,只消挥下,什么天女什么龙子,照旧没有活路——
师尊……
耳畔擦过了淡淡呼唤,和着风,拂撩浓墨资发,止住挥扬的手势。
夭厉心一沉,侧耳细听。
金乌光芒晒落的天际,夭厉沉稳静伫,风吹动如丝长餐,发波如浪,下一瞬,他由辰星及龙子好望眼前消失无踪,余些些烟丝,在风中吹散。
“……”辰星与好望面面相觑,彼此眼中皆有困惑。
这瘟神,到底是来干么的?
***
汉子山贼甲:“给老子说清楚!那一夜,我家老大究竟怎么死的?!”
汉子山贼乙:“是不是你杀的?!”
汉子山贼丙:“她怎么可能打得赢老大?老大功夫在她之上!”
汉子山贼甲:“说不定趁老大脱裤子时,她拿东西砸破他的头呀!”
汉子山贼丁:“那为什么到后来演变成老大身上带有瘟疫?”
汉子山贼戊:“该不会……这女人身上有脏病,老大睡完她之后,就给染上了?”
几名汉子包围翎花,你一言指控,我一语审问,可自始至终全是自问自答,当山贼戊此话一出,众人反应一致,全急忙后跃几大步,避她如蛇嫁,怕她真的有带病。
翎花未受殿打,只是绑在山贼窝里的一根柱上,不断被反复问话。
“翟猛是自作孽,才会遭到天谴。”从头到尾,她的答案没有更改。
妄想奸淫良家妇女,根本无从同情起,也因为始终只有一种答复,惹怒向来耐性不高的山贼汉子们,她得到了第一个响亮掴掌,火辣辣窜上面颊,打得她脸腮热烫,头昏眼花,一时之间强烈疼痛笼罩,什么也听不见。
“去你的自作孽!我家老大不过玩个女人,天什么谴?!你让老子也看看天谴是啥玩意呀!”山贼干过的肮脏事比这更多,他们个个还不是活蹦乱跳。
“威哥,别冲动,好歹她是老大喜欢的女人,不要动手动脚。”
“对,她是老大喜欢的女人,之后得送去和老大作伴,不能伤了磕了。”
疼痛的耳鸣暂歇,翎花又被汉子此语震骇,脸色瞬间一白。
送去和翟猛作伴,这群山贼,打算杀她陪葬!
翟猛呀翟猛,生前,你百般纠缠,就连死,也不肯放过我吗……
“等抢回老大尸骨,马上替你们办冥婚,老大生前总嚷着非你不娶,这心愿,兄弟绝对替他办妥妥!”
翎花背脊微凉,尤其瞄见一旁几名寨中妇人忙进忙出,正打点婚宴事宜,虽无凤冠霞帔,却准备一袭艳红色裙装及华丽首饰,聊以代替。
“老王那边情况怎样?不是说已经知道老大的下落吗?磨磨蹭蹭做什么?用抢的用偷的,把老大给带回来呀!”
“官府防得太紧,大概是怕瘟疫传出来,再等等,老王的身手信得过,给他时间吧,说不定这坛酒一喝光,他就抱回老大的骨灰了。”老王可是寨中开锁高手,哪怕官府把翟猛上了千百道锁,老王最迟一个时辰也能全解开。
“喂,你们几个,把她带下去打扮打扮,弄漂亮些,等老大回来。”山贼汉子吆喝妇人们。
翎花从木柱被解下来时,企图挣扎,可是双手仍遭缚绑,跑没两步立刻遭受压制,山贼汉子不敢打坏她的脸,新娘子在成亲当日,绝对要漂漂亮亮的,但她太不配合,他们心一狠,干脆拗折了她的脚踝,教她无法再跑。
骨节错移的剧痛,翎花几乎快晕过去。
她疼得浑身发颤,冷汗湿濡一身,妇人们七手八脚替她更换红衣裳、梳发上妆,已经无力挣扎,任凭宰割。
而此时,寨外一阵喧嚣,钻进翎花浑沌耳内,断断续续,喊些什么,听得不甚清晰,可是最重要的那一句,太过响亮高亢——
“回来了!老王把老大带回来了!”
翎花知道,自己死期将至。
到最后……师尊依旧没有来。
也不会来了……
不想绝望,却无法不绝望,她被抱出房,山贼汉子逼迫她抱紧翟猛的骨灰坛,坐上寨前虎皮大椅。
坛上无情的冰凉,彷佛听见翟猛在耳畔狞笑:你是我的,到死都是!
“等一下怎么处理她?”山贼汉子们在底下吃肉喝酒,寻回老大尸骨是悲事,更是喜事,说好婚宴要开开心心,谁都不许掉眼泪,要哭,也是明个儿早上的事。
“灌毒?”
“不好,毒发时面容扭曲,还会变青变黑,老大不爱,不如……绞死?”
“绞死听说舌头和眼睛会突出来,换一招换一招,她的脸一定要留,老大爱的也就那张花容月貌,毁了绝对不成。”
他们大刺刺讨论她的死法,不顾忌她在现场,他们本非善类,自然没有怜悯。
翎花脸上毫无血色,双足痛楚依旧,他们不怕她逃,不怕她自尽,因为她是一定要死,只有早与晚的差异,于是没人费心看守她。
她和着泪水发笑。
翟猛爱她的脸,雷行云也爱她的脸,师尊爱的……同样是她的脸,偏偏那是唯一不属于薛翎花拥有之物,她却为了它,沦落至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