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天冷,他会给自己暖手,给自己系好大蹩的蝴蝶结,看他粗手粗脚的绑着,好不容易成功后邀功的看着她,那模样说不出的可爱,那时的他不是人人敬畏的项大人,只是她的可爱良人。
她生完哥儿,筋疲力尽,坐月子一个月不能梳洗,又脏又臭,他也不嫌,天天下了职就来看她。人家都说男人疼儿子,可是她觉得项子涵更疼她,回院子的第一件事情不是找文哥儿武哥儿,而是找她。
知道她想母亲,但身为妾室又不能跟娘家来往,坐月子时,他也不知道怎么的把母亲偷渡进项家,母女相见,自然又哭又笑,京城每个妾室都在生孩子,没听过谁生孩子还能让娘家母亲来看的。
项子涵你千万不能有事,我还想对你好,你若不在,哪怕死后加官进爵,对我来说都没有意义。
你在,对我才有意义。
就听见梅太君的声音,“章小姐,你意下如何?”
“蓉蓉不识好歹,不想成这个亲。”
梅太君惋惜,“想清楚了?”
“想清楚了,蓉蓉不想赌。”
章太君疼章蓉蓉,知道四品诰命夫人很迷人,但她见过大风大浪,也知道能在宫中养伤的侍卫,那伤势是有多重。
蓉蓉年轻貌美,不需要去赌这个。
“大嫂。”章太君一把拉过章蓉蓉,“我们不懂事,还请大嫂见谅,别生我们气,我们就是小鼻子小眼睛,登不上台面,子涵正妻这么大的面子,还是找别人吧,我们这就走了,不在大嫂跟前惹大嫂心烦。”
章太君跟章蓉蓉走后,梅太君一声叹息,“我先前见章蓉蓉闹成那样,要死要活了几个月,口口声声什么都愿意,还以为她对子涵多情深,原来不过如此而已。”
胡云喜也是失望的,妾室身分低微,此刻的她需要一个主母啊。
项子涵,我想见你。
她不是傻瓜,知道一个侍卫无法回家,那绝对是很严重的伤势,何况太子还特意派人来说,代表……
胡云喜抹了抹眼泪,她不哭,他倒下了,她要坚强起来。
深呼吸了几口气,胡云喜往地上一跪,额头扣地,“奴婢不孝,想求太君一件事情。”
“有话起来说。”
“是。”胡云喜站起来,“请太君入宫求陈皇后开恩,给一道口谕,让奴婢可以进宫照顾项大人。”
“我们武将家里不像文官家那样多心思,我三十岁穿上一品诰命服,至今没入宫求过任何事情。”
胡云喜眨眨眼睛,强忍住眼泪,“奴婢不孝,请太君破例。”
梅太君眼中精光一闪,觉得有点替孙儿慰藉,有个好伴侣,但又想试探她,“当年我跟随镖骑南征,一次对战过后,他身受重伤,我照顾了他两个多月,得熬药,得擦澡,这些都是最轻微的,每个时辰都得翻身拍背,不然会长褥疮,每个时辰,就连晚上都一样,我两个月没好好睡过,除此之外,还得喂饭喂水,把屎把尿,那都避免不了,照顾病人没那样简单,既然章蓉蓉这条路断了,你就死心,好好在家照顾文哥儿武哥儿,子涵在宫中,自然有太医童子照顾。”
“奴婢不怕。”
“不怕脏?不怕累?”
“不怕,外人照顾绝对没有奴婢上心,奴婢会照顾好项大人。”
隔日一大早,梅太君穿着一品诰命服入宫了,下午皇后来了口谕,自古孝字当头,没有长辈伺候晚辈的道理,梅太君跟项夫人在家休养就行,宣胡姨娘入宫照顾项大人。
胡云喜在第一时间就驱车前往皇宫。
宫门处,自然有姑姑在等。
应该是东宫的姑姑,胡云喜没见过,于是屈膝,“奴婢见过姑姑。”
那姑姑自称叫做百合,是伺候太子的宫女。项子涵伤重,太子开恩,让他直接在太医院疗养。
皇宫胡云喜走了十年,但没有一刻这样漫长,总觉得东宫好远,这红色的宫道好像没有尽头。
不知道项子涵怎么样,是醒了,还是不曾醒过?昨日梅太君说,当年骤骑大将军足足昏迷了两个月。
她知道自己应该坚强,但还是忍不住滴下眼泪。
一滴,两滴,就这样落在大蹩上,然后融进皮毛里。
百合姑姑看了她一眼,“项大人这回的功劳很大,项大人的两个儿子哪怕是庶子,也会有好处的。”
胡云喜知道这是百合姑姑在安慰她。对宫中的人来说,情意什么都是假的,只有权势才是真的,百合姑姑是明白的告诉她,哪怕项子涵死了,那功劳都会算在文哥儿武哥儿身上,她这个姨娘不用愁。
可是她不希罕功勋,她希罕的是项子涵,黝黑的脸,温和的笑容,对外人神色严厉,关上门对她百依百顺。
终于,马车停了下来。这是胡云喜第一次踏入太医院。
百合姑姑带路,直接进入二进左侧的大房。
廊下有童子在熬药。百姑姑开了门直接进去。
屋里烧着火盆,很温暖。
进了屏风后面,有万太医,还有另一个没见过面的,众人一阵行礼,他自称金太医,专精内科。
胡云喜屈膝,“项大人受伤,有劳万太医,金太医。”
两人都连忙说不用这样多礼。项大人这回救了太子,功劳很大,这胡姨娘地位虽然低,但却是生有儿子的人,对她客气点总不会错。
胡云喜心脏跳得极快,她入门后其实想直冲床铺看人,可是不行,她现在代表项家,那就得有规矩。
于是苦苦忍耐,直到见礼完毕,她才移步到床边,一看眼泪马上涌上来。项子涵脸色苍白,神色灰败,赤裸着身子盖着锦被,身上缠满了白布。
伸手摸了摸他的脸,还有温度。
胡云喜,别哭,他还活着。
他活着啊。
胡云喜吸吸鼻子,又转身一福,“多谢万太医,金太医照顾项大人,小女子僭越,还想知道主人伤势。”
万太医跟金太医两人互看一眼,都从彼此眼中看出推卸责任的感觉,跟家属说病情,那真是身为一个大夫最痛苦的时候。
两人推拒了一下,后来万太医开口,“项大人因为承受了梁柱千斤重力,所以周身多处骨折,快的话养半年,慢的话……慢的话也可能一辈子躺着。”
胡云喜觉得自己听错了,“一,一……”
“一辈子躺着。”万太医也很为难,“这伤实在太重了,昨夜口鼻溢了一整夜的血,好不容易才止住。胡姨娘,老夫知道你跟项大人情深意重,也就不拐弯抹角了,项大人伤好了,那也只能当个普通人,伤不好,那就是个废人,你要有心理准备。”
胡云喜心疼不已,好像有只无形的手在胸腔翻搅,捏得她周身疼痛不已,“还请万太医,金太医多多费心。”
“我们自然会尽心的。”金太医苦着脸,“也不瞒胡姨娘,太子下令了,要是项大人医不好,就要把我俩打回白身。”
胡云喜稍稍放心,这么一来,两位太医肯定尽力。
她就这样在宫中住了下来,白天给项子涵喂水喂药,晚上给项子涵翻身拍背,他昏迷中不醒人事,一切吃喝拉撒都由胡云喜亲自张罗。
胡云喜累时,只要想到他还活着,马上力气满满。
她每天都吃得很饱,不让自己消瘦下来。
入宫一阵子后,她才终于听说那日的情况,太子在御书房批阅奏章时,南海进贡的刘昭训突然发难,项子涵让内侍带着太子先走,偏偏内侍跟太子吓得腿软,等他杀了刘昭训,御书房的横梁却在这时候落下,他来不及推开太子,只能以肉身去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