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人手尚未完全理顺,可也顺眼多了。
只是教下人才没几天,今儿个又来了个闹事的撞上来。
“把魏长漠那兔崽子给我叫出来,本夫人要见他。”殷如玉开门见山,连句客套话都没有。
靠着长姊殷贵妃,她的确处处吃得开,哪里都去得了,通行无阻。可是这宅子里可不是她说了算,一块厚如城墙的铁板踢得她心、肝、肺都发疼,痛到后牙根都快咬断了。
“管家,这是谁家养的狗没拴好,跑来这里吠了,赶紧把她们赶出去,再随便放狗进来我先把你的腿打断了,看谁还敢阳奉阴违、擅作主张。”她是玩把戏的老祖宗,敢在她眼皮子底下玩心眼。
“可是她是昌平……”
“嗯——到底你是主子还是我是主子,我说的话已经不算话了吗?管她是女娼还是妓子,全都轰、轰、轰——不要让我说第二遍。”看来这个管家也该换了,太、不、称、职。
“是。”不知快要没活干的管家想到被抽得没一块好肉的其他人,他颈子一缩做出送客的手势。
“你敢——”从没受过此等羞辱的殷如玉怒极拍桌。
“我为什么不敢,你一没送上拜帖,谁知你是哪根葱、哪根蒜。二来我与你素不相识,
完全没见过面的陌生人,你未经允许登堂入室,我没把你当贼打已是我肚量大了,你还想踩我头上给我一棒子吗?”要比嗓门大,梅双樱从不输人。
武馆走镖经过山高水险处总要喊上一声:过山了、涉水了,过往君子莫拦路,借道一行。
意思是让各据山头的土匪别乱动,我们也是硬底子的,你刀来、我们剑往,若有伤亡别生恼,你不动、我不动,各自安生。
这话亦有威胁之意,威扬武馆可不是好惹的。
“你……放肆!”她竟然不识得她,真的太无知。
“我还放鸡、放蛇、放耗子呢!你是哪位呀!坐在我家厅堂不害臊吗?瞧瞧你都一把年纪了,皱纹多得像快枯萎的老菊花,有病跋快去治一治,别跑到人家家里呼爹喊娘,我脸皮薄,不敢应。”对我家大师兄不好,我就让你针扎似的全身难受。
“我是昌平侯夫人。”凌如玉以为报出名讳后,眼前粗野的女子会跳起来,毕恭毕敬地给她行礼,因此她忍下冲到喉头的怒气,勉强应付两句,谁知……
“没听过。”梅双樱直接打脸。
“没听过?”凌如玉声音扬高。
梅双樱故作粗鄙地以小指挖耳,眼神嫌弃。“我三天前才到京城,两眼一抹黑还不知道大门口往哪走呢!我连门都没出过一步,哪知你是哪一路的魑魅魍魉,你当我会卜算,掐指一算便知你是哪来的。”
殷如玉一听,真把她当成刚进城的乡下小熬人,面露鄙夷的想拿捏她。“魏长漠没告诉你我是谁?”
“请叫魏大爷,他是我相公。”梅双樱把洁白下颚往上一抬,把土财主夫人嫌贫爱富的神情模仿得唯妙唯肖。
要把人的颜面打下去就要比对方更刁钻无礼。昌平侯夫人想仗着身分压人,她就一问三不知,人家的品阶有多高关她啥事,她关起门过自己的日子,有人想自取其辱是她逼的吗?各家花各家栽、各家门坎各家扫,少来她家摆姿态。
殷如玉一滞,一股气提到嗓子眼了,和个没见识的村妇一般计较简直是眨低她的身价。
“我是魏长漠的娘。”
殷如玉改用通俗的方式点出自己的身分。
不要脸。梅双樱在心里一啐。“要招摇撞骗请到别处,不然我请京都衙门来人了!我家相公的亲娘明明在庵堂吃斋念佛,顶上是没毛的,你一头乌丝哪像慈眉善目的尼师,跟红脸赤目的夜叉没两样。”
“你……”她气冲斗牛,一口心头血差点呕出。
“你是什么东西敢用这种口气跟我们夫人说话,你不过是从五品乡君,我家夫人是……”正二品。
一道破空声骤起,一名面上有血的老妇登时倒卧在地,她的惊恐喊声未出,一只绣着云雀戏鹰的绣花鞋抢先一步往她左脚一踩。
“你也知道我是从五品乡君,是皇上御赐封赏的,你一个连自由身都没有的卖身奴也敢朝我叫嚣?是谁给你的胆、给你的底气对皇上不敬,莫非你想造反?”她这人是一点气也受不得,从小到大从没人敢对她吆喝。
一说到“造反”,那是诛九族的大罪,所有人都噤声了,脸色发白,后怕的想到她是因何受封的乡君。
三万多条人命呀!听说是她一人斩杀,在嘉言关战役上居首功,阻止胡人的破城,挽救无数百姓。
这还是人吗?根本是女罗刹。
“啊——”杀猪似的嚎叫响彻云霄,让闻者惊心。
“屠嬷嬷……”她没事吧?
连翻白眼的老妇都快痛晕了,眼泪鼻涕往外喷。“夫、夫人,老奴的腿……断了。”
梅双樱把脚移开,以鞭尾甩甩脚底的灰尘。
看她连昌平侯夫人身边最得力的嬷嬷也敢打,宅子里的下人面露惊恐,心想要赶紧托人找门路走人,不然再待下去恐怕小命不保。这位新主子太凶残了,做事不讲道理,只凭一时喜好。
“本夫人的下人你敢说断腿就断腿,这世上没王法了吗?”忍不下去的殷如玉勃然大怒,直想命人将她拿下。
“王法是因人而异吗?你们擅闯私宅我都没当贼人拿下,你反过来说贼入室无罪,是我伤贼有过,你这是欺我没脾气不成。”她该一进门一人先赏一鞭,赏得她们说不出话来,再绑成粽子往衙门一丢,让当官的去评判。
反正她刚进城,一个贵人也不认识,突然一群女人跑进她的宅子,谁家进贼了还好礼相待,先把人打一顿才是常理,难道还要送好茶,求人家搬光一屋子家什不成。
她还没脾气,分明是天王老子下凡了。殷如玉脸皮一抽,半晌说不出话来。“你、你……”
“娘子,发生什么事?”看到妻子又把赤焰九尾鞭拿在手上,嘴角微扬的魏长漠视若无睹的从门外走进来,经过两眼睁大的殷如玉面前,言语关切的迎向他眼中唯一的小女人。
蓦地,画风一改,刚刚还神气活现拿鞭子抽人的女主人,一见到家里的大山回来了,长鞭一收,小嘴一扁,委屈不已、嘤嘤抽泣地投入丈夫的怀中。
“相公,我被欺负了。”呜——呜——
她被欺负了?
到底是谁欺负谁,听到这话的人都想呕口血,天大的谎言怎么说得出口。
“谁敢欺负你,看相公把他们五马分尸撕成碎片,埋在咱们种花的花墙下当花肥!正好我们刚搬进来还没整地植花种木,往底下一埋肯定没人知晓。”他语气轻柔地轻拭她干巴巴的眼泪。
“她们说我没王法。”她呜呜地告状。
“咱们不用王法,别怕,你家相公多的是法子能摆平。”王法是为平民百姓制定的,只要银子砸下去,官家两个口都会开,没人嫌银子硌手。
“嗯!我听相公的。”梅双樱点点头,多温顺的小熬人哪。
这……这转变之大叫人好错愕。众人敢怒不敢言,恨得骨头长刺儿。
“咳!你……”面对长大成人的魏长漠,张扬成性的殷如玉有一些气弱,竟不知该如何称呼他。
“有事?”冷峻的面容骤地一转。
啊!好像呀。殷如玉在心底惊呼。“我是谁,你应该清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