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没抬眼看她,只是看着猫,忽然开口。“没被吓跑啊?”
程知湄抿了抿唇。“有被吓到,但没被吓跑。”
他笑了,表情像是思索。“要怎样才能吓跑你?”
“干么总想着要吓跑我?就当……都是来看看小猫,碰巧遇上你,这样不行吗?”她抿着唇说出这些,今晚她不敢到工作室找他,来这儿找小猫玩,远远见他来了,下意识便抱着猫躲起来。
她也不知道自己干么躲起来,或许是为了整理一下心情,才可以面对他吧?
“行。”他扬扬眉,掩饰心里油然而生的愉悦,硬是淡着表情,嗓音轻醇。
他没有理由拒绝她,不是吗?只是巧合的来看这只小猫而凑巧遇上了,如此而已。
他的回答教她微愣,以为他会说不行的,或说她不安好心,结果却这样坦率地回答,这下她倒汗颜了。
他又开口了。“只要你能保证没有私心,没有一丝想藉此促进合作案,就什么都行。”刻意补上这样的但书,是为了心里那股拉扯,一面因为她出现而愉悦,一面又不想跟她多有牵扯,只因她是想找他合作的人。
程知湄咬唇,没办法给他保证。
她不会放弃合作案,但她也不愿意那样咄咄逼人,她想先接近他,而正好她也关怀流浪动物,更正好的是——她想多认识他。
不是恋爱那种认识,是朋友那种。
她觉得……他很特别,冷漠时教人不敢靠近,笑起来又和煦如阳,更重要的是,他随身携带猫罐头,就为了喂养这只小猫,她觉得……他很善良。
他的嗓音响起打断她的思考。“没办法保证?”
她蹲下身,看着吃着罐头的猫,同时也更接近蹲着的他。
她摇摇头。“我不能保证,人的心思本来就很复杂不是吗?我想绕过来看看小猫,也抱着想见到你的想法,你可以绕开我或不理我,但我的工作不容我轻易放过任何可以接近你的机会。”
“意思是——你不会放弃?”他哼了哼。
她眨了眨眼睛,眼色认真道:“是的。”
她转开放在小猫身上的视线,热络的看向他,没头没脑的说:“而且……我觉得你很善良。”
他扬了扬眉,深邃的眼眸终于肯看向她。
“工作那么忙,还能有心做善事,像我就不行了,工作很忙,已经很久没有去注意身边的事情,我甚至连我家对面住什么人都不大清楚。”她笑了笑,又说:“我觉得你能这样很了不起。”
她话锋一转,又道:“所以我想跟你合作,为了争取你点头,我不会放弃。”
他心里闪过一丝异样情绪,淡淡说:“我没有你说的那样了不起,我只是碰上这只小猫,然后习惯带食物给它而已。”
“我就没办法,我连发现有这只小猫的能力都没有,我一直过得很匆忙,昨天你才教我放慢脚步,我今天就加入了流浪动物协会的义工。”
纪年仓大惊。“你要当义工?”
他太惊讶了!没想到她会是这样风风火火的人,昨晚跟今天不过相差一夜,她就疾风般的去参加了。
他看着她的眸光里顿时多了些审视,她外貌时髦亮丽,当义工不是轻松的工作,更何况是无酬参与,她却连一丝迟疑也没有……
她满脸认真。“我加入了,受你感召,还不觉得自己了不起吗?”
他摇头失笑,还受他感召咧?!他很难不为这句话而漫起温暖感动,他试着去联想她决定当义工的动机,如果真是因为他……那这个连结,教他很难不对她心软。
“嘿……”她小心翼翼的看向他,问:“你不姓熊,那姓什么啊?”
他不打算隐瞒她了,很快回答:“纪。”
“喔……纪先生?”她扬扬眉,笑看他。
“纪年仓,年月日的年,仓库的仓。”让她知道名字又何妨?
“那为什么工作室叫大熊先生?”
他看了她一眼,坦率道:“前女友取的,她觉得我很高大,像大熊。”
她唔了一声,忽然不知道要说什么。
又不好顺着前女友话题下去,很尴尬。
他也不说话,等小猫吃完罐头后,小猫将身体翻过来,肚子朝上,懒洋洋的样子,他摸了摸小猫的肚子,始终沉默着。
终于,她在沉默中重新开口。
“纪先生。”
“嗯?”
“你觉得……你喜欢现在的工作吗?”她撑着下颚,目光柔柔地望着他。
他勾起唇角,想也没想就回。“喜欢。”
“是喔……”她看向天空,黑墨墨一片,今晚没有星星,月亮也被隐在云后。“我也喜欢我的工作,可是,有时候也会觉得有些力不从心,你会吗?”她很好奇,像他这样独立出来开业,自己为自己负责,是不是拥有绝对的自由?对错成败都不用患得患失?
“不会。”他看见她迷惑望着天空的模样,柔美的侧颜让他有瞬间心折,他忍不住问:“什么样的力不从心?”
她眯起眼睛,猛然转头看向他,纪年仓冷漠的眉眼,这会儿好像染上了温度,她感到一股脆弱,想对他倾诉……
“就是……觉得已经很努力了,还是等不到好结果,或者觉得自己很有想法,却等不到机会。”
他听了,却笑了。“很多上班族都会有你这种感觉。”
“也是。”她笑了,眸光里有一丝了然。
而他看见她笑容里有一丝苦涩,他无声的叹了口气,制止不了自己继续向她探问──探问,会更了解她,会忍不住将她的故事放在心上。
“工作上遇到烦恼了是吗?”他摸着猫的大手,一下又一下的顺着,像一道沉寂的节奏,掩饰他心里的悸动。
她摇摇头,否认道:“只是一种疲惫感而已。”而后,她忽然笑了起来。“如果你答应合作案,我的疲惫感可能就都跑光光喽!”
“我不吃苦肉计这一套。”他这句话换来她大笑,她频频说不是苦肉计啦,然后笑不停。
他深思一下,问:“既然工作让你有疲惫感,有没有想过转换跑道?”
她打趣道:“譬如?像你一样开店吗?”
纪年仓深邃的眼睛,盛满了不认同。“开店只会更累,要考虑清楚。”
他认真的表情让她愣住,沉默思考了一下。
成为独当一面的女强人始终是她的梦想,从小,她看着母亲没有工作,镇日为家庭奉献,后来父亲外遇,抛弃母亲,没有经济能力的母亲瞬间一无所有,那年她十八岁,半工半读完成学业,过得很辛苦。
她逐渐奠定了女人要有钱的观念,不只要有钱,还要稳定。
虽然现在她没有太多发挥的地方,可她骨子里却又不服输,总想在现在的环境拚出一番作为。
转换跑道?她不服输。
她深吸口气,认真回道:“我不想转换跑道,目前我只想在这个环境努力,我……相信我可以。”
他静望她沉默的侧面,很难想象那样纤细的肩膀扛着多少心事。
他当然听得出来她不愿说出的力不从心,但不清楚会是怎样的挑战,过去他也待过办公室,曾经兢兢业业过,有些能体会她的惆怅,而这惆怅很容易让她迷失。
他是个希望能做到最好的人,所以他曾经面对强大挑战也不离开工作岗位;可同时他也是个果断的人,超出能忍耐的临界点,他就会毅然决然离开。
所以他知道她的力不从心与疲惫感,是没有勇气离开现在这个工作环境,因而死命巴着做着,忘了外面还有另一片天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