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简太太你放心,我会持续拨打简先生的手机,一有消息我就会通知你。现在你需要足够的体力准备引产,别再伤心了。”
见黎絮咏的丈夫没陪在身边,看过无数引产手术的护士也禁不住为她难过,声音温柔地安抚她。
黎絮咏强忍住泪,不得不面对现实,点了点头,虚弱道:“那就麻烦你了。”
进入病房后,医生帮她上了栓剂,之后又施打催生点滴。
栓剂塞入没多久,黎絮咏便觉得全身发冷,她不知道是心里绝望,或是栓剂开始作用,那种冷寒心彻骨,让她浑身打着哆嗦。
然而她的苦难还没有结束,大约一个多小时后,子宫收缩,她痛得度秒如年、生不如死。
当痛到了极限,她伸手想抓住丈夫温厚的大手寻求力量,却只抓到冰冷的空气。
她在浑浑噩噩中幽幽地想,在她如此痛苦的时候,简承奕在哪里?他为什么不接手机?
他和那个热情表白的女人在一起吗?
规律的阵痛让她愈来愈痛苦,到最后根本无法思考,她觉得自己就快要死掉了,想抓住什么,却只能死命抓着床单寻求慰藉。
将近十个小时的折腾后,黎絮咏终于娩出胎儿,即便她虚弱得连一根手指都抬不起来,还是执意要看宝宝。
她怀的是个儿子,四个月了已经成形……只是,是她的心理作用吗?
总觉得那青白的小脸隐隐可见五官,像极了丈夫。
可心痛的是,孩子生出时已没了呼吸与心跳,她抖着手由护士手中接过浑身冰冷的孩子,放声大哭。
毕竟是待在她肚子里四个月的孩子,如今生下来,却是这模样,她的心像被人狠狠刨挖了一块,不断淌血。
护士在替她处理好产后的狼损状况后,小心翼翼地问:“简太太,宝宝你想交由医院处理,还是请葬仪社处理?”
母亲处理死胎的态度有两种,不是怕多看一眼就会崩溃,所以交由医院处理,便是交给葬仪社。
哀伤地看着护士手中的孩子,黎絮咏虚弱地问:“我可不可以……多抱他一会儿?”
看她一脸痛心,护士不忍地点了点头。“好,我晚点再过来。”
“谢谢。”
她道了声谢,万般不舍地伸手拉拉好小好小的手,咽了嗓。“对不起……妈咪爱你……对不起!对不起……”
泪一点一滴落在孩子僵冷的脸蛋上,她心疼地想,孩子会怪她吗?
如果丈夫知道孩子没了,是会松一口气,还是怪责她这个失职的妈妈呢?
想起丈夫,黎絮咏心底涌上浓浓的幽怨,如果不是他,她不会陷入情绪低潮,继而害了孩子……
在她最需要他的时候,他到底在哪里?
*
景物疯狂飞逝,引擎在耳边咆哮,简承奕却觉得到医院的半小时路程,像是一世纪般的漫长煎熬。
想着护士在语音信箱留下的讯息,他心脏狂跳,全身冰冷,不敢相信听到的事。
孩子胎死腹中,妻子做了引产手术?
他不知道引产手术是什么,却可以确定,孩子死了!
为什么?咏咏和孩子发生了什么事?
愈想他的心愈乱,内心的愧疚也愈深,在PUB发生枪战后,他接到妻子的电话,却没与她说上话便挂断了。
当时他想立刻回拨,但刚从杨净那里得到破获交易的关键消息,他不能功亏一篑,只好忍下。
一从杨净身上得到消息,他立即将消息放给同侪,确定毒品侦查科已动用大批人力赶到他所说的地点后,他想起妻子,准备回拨才发现手机有无数通未接来电,还有几通留言。
当下,他一颗心直往下沉,知道事情不妙。
他不管受伤的手还没包扎,急疯了来到医院,问出妻子所在的病房,询问护士孩子的遗体放置何处,才知道黎絮咏委请护士将孩子交由葬仪社代为处理。
听到护士所传达的讯息,他喉间不断冒出苦涩的难言滋味。
他明明知道妻子怀孕后身体变得不好,在当下就该找个机会回拨,但他却抛下她,什么都没做。
妻子独自面对如此无助、痛苦的时刻,可以承受吗?是不是痛得苦不堪言?
她……一定很恨他吧?
脑中幽幽转着这些想法,自觉是失职丈夫、父亲的简承奕心疼又懊悔,恨不得杀了自己。
他回过神才发现,护士等着他开口,于是急忙问:“我太太没事吧?宝宝被带走了吗?我可以看看宝宝吗?”
由他着急的反应看来,似乎不是个不负责任的男人呀?护士感到纳闷,但仍尽责地回答。
“是可以,只是宝宝已经……”
他深吸一口气,握紧拳头紧紧抑下内心的波动。“我知道,但我想看宝宝一面。”
他看起来很平静,但微咽的语调却泄漏了心情。
护士点了点头。“中午前葬仪社会来带走孩子,费用得请简先生直接付给葬仪社的人。”
“谢谢。”
第6章(2)
他走进生物废弃室,抱起装在箱中的小娃娃,摸摸那有着小手小脚的冰凉身心躯,再也无法压抑内心的痛苦,不管护士就在身边,大受打击地跪倒在地,哭咽出声。
护士看着他激动的反应,怔在原地不知如何是好,却也被他的真情流露所影响,红了眼眶。
释放情绪后,简承奕和护士交代了几句话,又匆匆离开医院,打了几通询问电话才回来。
当他再次出现,一票护士看着他拎着一袋初生婴孩的衣服,以及一个保温壶,同情孕妇的心情陡然大逆转,反而为她庆幸,至少嫁了个体贴妻子的男人。
简承奕陷在思绪中,根本没发现护士们对他投来的视线,只是思忖着,还有什么事没办?
听说引产和生产差不多,一定要坐好月子才能再怀下一胎,母亲远在纽约,就算在国内也不可能帮妻子做月子餐。
他又不放心委托月子中心,同僚们在得知状况后纷纷伸以援手。
在短短两个小时里,有同侪提供月子食谱,家里开中药行的则直接调配产妇能吃的食补药材,甚至有人愿意出借自己的老婆,帮他煮好月子餐,让他直接提去给妻子吃,减轻他的负担。
简承奕面对同侪们的热情,没想到平时如此冷漠的自己,竟可以得到这么多帮助,心里激动沸腾,咽不成语。
他接受同侪们的好意,但因为对妻子有愧,他请厨艺不错的成介彻帮忙,抱着弥补心态,亲自煮了月子餐,手中这个保温壶就是他临时抱佛脚的成果。
进病房时,妻子还睡着,憔悴苍白的面容揪得他的心疼痛不已。
他将保温壶搁在床头,俯身亲了亲妻子的额心,才转身离开,去忙孩子的事。
虽说打开始他并不欢迎小生命的到来,但看着妻子开心的模样,他渐渐也有了为人父的喜悦与认知。
孩子走了,他才知道,自己的心有多痛。
虽然他不像妻子一样,经历折磨才把孩子生出来,但当那小小的身体僵硬、冰冷地躺在手心,那股带走孩子生命的寒气,直窜进他心头,将他胸口的热血给冻结了。
维持了社会正义又如何,升官加薪又怎样?
如果时间可以倒流,他愿意用生命去换孩子小小的脉动,让他活下来,感受成长的喜悦,体验为人的快乐……
但再多的懊悔也换不回这种可能,他这个失职的父亲什么都不能做,只能亲自为他穿上新衣,再跟着葬仪社,陪儿子走完在人世间短短的一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