庄敬摇头。「今日之事本就错在紫娟,我有什么好出头的?只是……我很意外,以你的修为,竟然也有失控的时候,越秋雨……你的心乱了。」
越秋雨倏地一愣。她的心乱了吗?武功修为到她这种程度,是极少真正失控的,除非有什么东西正中了她的死穴,否则她的自制一向很好。
但,是什么乱了她的心?她不知不觉陷入沉思,连庄敬出去解救紫娟都没发现。
她想着最近发生的事,都很平常啊,没有特别让她上心的,又怎会乱了她的情绪?
没道理,但事情偏偏发生了,究竟哪里不对?
是什么东西、什么事情、什么人……
一张嘻皮笑脸的面孔突然浮上脑海,让她的心思起伏得更加剧烈。
那是——许文远。
第4章(1)
十天后,许文远终于交出了生平第一份作业,算不上好,但也不差。
至少,以纨裤子弟的水平能写出这样一篇文章,足见他下了功夫。
尤其夫子看他整个人瘦了一大圈,青衫穿在身上空荡荡的,薄弱得教人心疼,加上眼圈、苍白的脸色……即便没亲眼看见他用功的样子,也能想像出这十日他是多么努力在和那本《论语》搏斗。
因此,夫子给了他的作业很好的评价。
得到赞赏,许文远并未太高兴,他只想着去找越秋雨,让她瞧瞧,自己是不是真的一无是处?
他不知道,在他近乎走火入魔的学习中,越秋雨不止一次偷偷去看他。
她不太明白为何他能如此轻易牵动自己的情绪,但既然心里挂念着,她也不是一般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千金小姐,堂堂的黑帮少主,自然是想怎样、就怎样。
于是,她看见他的拚命,那种认准了目标便一往直前,即便撞了南山也不回头的气势,让她对这个嚣张霸道的小侯爷有了点改观。
也许他本性并不坏,不过高贵的出身加上老侯爷的娇宠,才养出了他那专惹人生气的混帐性子。
但也因为他出身不凡,所以无论他外表多么浪荡,骨子里依然骄傲,他无法接受「输」这种事,因此才会那么拚命地完成那份作业。
看着他半疯魔地查找资料、一遍又一通读着那本《论语》、读到唇裂声哑,她的心莫名起了阵阵波澜。
她捉来他的书僮,命令对方多熬滋补的粥汤补充他元气,以免他文章方成,身体便垮掉了。
同时,她也让凌端搜购一些滋补药材,暗地里替许文远培元补气。
初接命令时,凌端有些讶异,几时他这个不解风情、不懂体贴、甚至连「温柔」二字都不会写的便宜师父也懂得关心了?
那个许文远很特别吗?他和徐青、庄敬都去偷看过许文远,也瞧不出他有哪点出挑,除了外表长得还不错、身世可以,其他的文不成、武不就,还真没啥优点可说。
偏偏就是这样一个人,牵动了向来冷情的越秋雨。
不得不说,这简直是个奇迹。
但随着时日过去,眼看着许文远那种拚命的势头,凌端等人也有些惊悚。
这人若非从小被宠坏了,好好教导,如今若非一代才子,必然称雄江湖。
不过……许文远可惜了。
凌端觉得以他这年纪,再要上进,成果也是有限了。
不过他还是听了越秋雨的话,私底下搜购了一些药材交给她,让她拿去给许文远的书僮,按三餐加点心、夜宵地替许文远补身。
否则以他这样肩不能挑、手不能提的文弱书生样,真让他熬个十日夜,差不多可以直接扛去种了。
但尽管有越秋雨暗地里照拂着,闭关十日后的许文远,依旧虚弱得仿佛秋日里的枯枝,风吹就倒。
事实上,他也的确累了。
他还能站着,坚持去找越秋雨向她证明自己的本事,靠的就是一股不服输的气势,一旦这气泄了,只怕他非大病三天不可。
但如今许文远根本管不了那许多,他就是要越秋雨改变对自己的看法,承认他也是个有才之人。
越秋雨看着他摇摇晃晃走过来,却硬是挺直了腰杆。
「爷的作业过关了。」
她没说话,只是将他从头打量到脚、再从脚打量到头。真是……好单薄的身子啊!他现在应该比她还瘦吧?
而且他的脸色……若非那双不服输的眼睛依然闪着耀人光彩,还以为他已经半只脚踏入棺材里了。
他这样子真是难看,一点都没有刚进书院时那种意气风发、光彩夺目的模样。
她实在不明白,就这么个什么都不行、处处要人帮忙的男人,是怎么撩动她的心湖起了波澜的?
莫非她脑子进水了,才会关心他那般疯魔地读书会不会把小命给折腾掉?
肯定是的。这男人浑身上下根本找不出什么优点,绝非她良配,因此她前阵子的作为、一时的冲动、最终的结果……应该是什么都没有……应该没有吧?
她伸手,一指头弹在他前额上,见他摇摇晃晃跌坐在地,脸上是一派的惊讶与纳闷。
许文远在想,这女人又是哪根筋不对了,好端端地干么又动起手来……啊,他怎么忘了,这些绿林中人从来就是不讲道理的,他们想抢劫就抢劫、想杀人就杀人,行事全凭一时喜恶,否则怎会被正派人士所不齿?
而他早被教训过了,却没长记性,又来招惹她,这不是自找倒霉吗?
他后悔死了。为什么自己只要一想到她,一见到她那张美若天仙的娇颜,便什么都忘了,情不自禁犯起牛脾气,硬要跟她死磕到底?
假如今天能从她的魔掌下逃脱,他发誓,从此见到她就绕路走,再不与她有任何牵扯了。
越秋雨见他跌落地面的样子,再一次肯定之前为他心神不宁真的是吃错药了,这男人就没哪一点值得她倾心。
她斜睨他一眼,粉红如樱瓣的芳唇轻敢,淡淡吐出一个字——
「弱。」然后,转身,自顾自走了。
许文远只觉仿佛有什么东西在脑子里炸开了,瞬间将他的理智都炸糊掉。
他妈的,想他堂堂小侯爷,风靡京城老少,只要是女的,从八岁到八十岁,哪个不夸他风流倜傥、年少有为?
结果到了寒山书院,先被她嫌没文化,再被亏身虚体弱,他他他……
「你你你……会武功有什么了不起?那是爷不想学,若爷狠下心去学,包管比你强上几百倍……」他也只敢冲着她的背影吼了,真是好窝囊。
许文远一口气闷在胸口,只觉得想骂人、想打人、想破坏什么东西来平衡一下他屡屡在越秋雨面前吃瘪的郁闷。
但不管他怎么发火,气到脑子都发昏了,还是没开口骂她,心里不想骂她、舍不得骂她……于是,只好委屈了自己。
「少爷……」小书僮小心翼翼接近他。他最了解自家这位主子,看起来潇洒不羁,其实骨子里比驴子还倔、自尊比天还高,他能三番两次忍受越秋雨的戏谵,真是奇迹。
所以小书僮很害怕,主子无法对那位神仙姊姊发脾气,偏偏又很生气,若是忍受不住将怒火发泄到他身上,他可就比窦娥还冤了。
「喊什么喊?不会过来扶爷一把吗?」
最近十天,许文远实在太累了,因此一被越秋雨推倒,竟是虚弱得爬不起来了。
「是是是——」小书僮赶紧跑过去扶人。
可惜书僮年纪太小,力气不够,许文远又耗尽了体力,百八十斤重的身子全依赖一个十来岁的孩子拖拉,主仆俩纠缠半天,最后许文远也没能起身,反而累得小书僮跟他一起瘫在地上喘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