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纵使你有理,也不该目无长上。”他指责,“理直也要气柔,得理也得懂得饶人。”
“别跟我说大道理,我听不懂。”她觉得自己好委屈,“这件事真的是娘不对。”
“真是家门不幸!”梁夫人无力的倚著儿子。“你怎么会娶了这么一个女人进门?!”
“水青,还不过来跟娘道歉?!”他怒视著一脸不驯的妻子,现下的局面,只有她低头,事情才能过去。
“不要!”萧水青愤怒的回嘴,“我没错!”
他的脸色一下变得严肃起来,“你忤逆犯上,怎能一错再错,过而不改?!”
“我听不懂你在说什么。”她不悦的嚷道,“什么叫一错再错,我到底做错了什么?”
“对娘亲不敬,便是大大的罪过。”
“娘对我讲话不客气时。”萧水青立刻回嘴,“你为什么不说那也是娘的罪过?”
“你怎能如此刁蛮无礼?难道仗着我的宠爱,你便能如此随便,连我的话都听不进耳里了吗?”
她瞪大了眼,他的指责听在耳里,让她的心没来由的一阵刺痛,“我没有不听,我有不对,你可以教训我,但我若没有错,就算是你,我也不允许你指责我!”
“水青,我现在不是要跟你论断谁是谁非,单凭你现在目无尊上,就得先过来向娘亲道歉!”
“不要、不要!”她气得朝他嚷道,她的心酸涩,眼眶湿热,可尽管再想哭,但依然坚持不让眼泪掉下来,“我没有错!我不道歉。”
梁紫阳闻言,心不由一冷,“难道真如娘亲所言,家门不幸,才娶了你这般目不识丁、不知进退的刁蛮千金……”
萧水青的脸一下子惨白,一股难堪从心头涌上,一直以来她便对自己配不上梁紫阳的事情耿耿于怀,只是他口口声声不介意,让她也满心以为他的爱真能让他对她多有包容,但今日他的话却狠狠伤了她。
“你要骂人也可以骂些我听不懂的,为什么要说我听得懂的?!”她终于忍不住哭了出来,“没错!我就是刁蛮、差劲、不受教,你是大才子,大不了休了我,再去娶个门当户对的大家闺秀!”
“你胡言乱语什么?”
“我就知道我这辈子跟你们这些儒生犯冲,我真是傻了才会嫁给你!”她什么都不想再听,转身冲了出去。
从宫里送梁紫阳回府的马车还停在外头,她不顾阻止,迳自跳上马车,自己拉起缰绳,策马狂奔。
第8章(2)
她离去的决绝神情令梁紫阳心惊,莫名的不安袭来,掌心的胎记开始发热。
被这番争吵吓坏了的小虎子忍不住哇的一声哭了出来。
“都是我不好!”小虎子哭号著,“谁教我要拿那个包子一都是我不好、都怪我、都怪我!”
梁紫阳的心一揪,“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小虎子大哭着将事情的前因后果说了一遍。
“我拿了包子想问夫子可不可以去祭拜娘亲,结果厨娘就说我偷东西,我以为会因为一个包子被赶出去,师娘着急才会跟老夫人大声说话。”小虎子抽抽噎噎,“都是我的错!一切全都该怪我!”
梁紫阳低头看着母亲,无言的要一个解释。
“我从未说过要把小虎子赶出去。”梁夫人不由有些气弱,她是生气萧水青不敬的态度,故意要与她唱反调,并不会真的如此狠绝,将小虎子赶走,“只是小虎子偷东西在先,不论理由是什么,都该施以薄惩。水青不分青红皂白,也有理亏之处。”
梁紫阳苦恼的看着娘亲,他自然明白娘亲做事有分寸,但这未必是水青可以理解的。方才没将事情搞清楚便指责了妻子一顿,想起她悲怆的目光,使他的心狠狠一震。
“嬷嬷。”他极有魄力的交代身旁的下人,“照顾娘亲。”
“是。”刘嬷嬷立刻上前扶住了梁夫人。
梁紫阳大步往外走,急着要去把人给追回来。
可是还未出大门,门外的小厮就急忙跑了进来,“大人!夫人方才不顾拦阻,独自驾着马车走了,可是小的才刚松了马辔,这可是会出事的。”
他顿时面如死灰,还未来得及回神,门口便传来更大的喧闹声——
“不好了!大人,不好了——夫人坠马了!”
闻言,掌心传来的椎心刺骨的疼痛瞬间攫住了他,再也顾不得要保持沉着稳重,他大步冲了出去。
*
夜深了,只有房里的蜡烛闪著微弱的光亮,梁紫阳已经连续好几个晚上没有阖眼了,原本神采奕奕的双眼布满红丝,憔悴的面容看来苍老许多。
萧水青自坠马后便一直昏迷不醒,皇上一得知消息,立刻派御医前来诊治,但全都束手无策,甚至还直言她若再昏迷下去,可能就此长眠不起。
外头传来脚步声,没人说话,也没人来传报,门被推开来,脚步声到他身后停住,他眼角余光瞄到身旁守着的下人跪了下来。
他失神的抬头一看,竟然是赵念安和莫初凡。
“大哥、三弟……”
他站起身,却一阵头晕目眩。
赵念安连忙伸手扶住他,“男子汉大丈夫,你这像什么样子?”
嘴里虽在斥责,但是他心中比任何人都明白梁紫阳对萧水青用情至深,这次的意外偏偏又是因他而起,对他而言,更是难以承受的打击。
“二哥,今日我一接到消息,便快马加鞭先赶回来。”莫初凡看着躺在床上的萧水青,“二嫂……没有丝毫好转吗?”
梁紫阳苍白著脸,摇著头。
萧水青发生意外之后,他无法像小虎子一般号啕大哭,宣泄悲痛情绪,但他的悲哀不断在心里加深,淌著血泪,痛得几乎要撕裂他一般。
“全是我的错——”他迷惘而失神的喃喃自语,“若她真有万一,我如何对得起她?”
“够了!”赵念安的手搭在他的肩上,“心不乱,才能入定,不丧信念,自有佳音,这是你劝朕的,记得吗?”
梁紫阳凄凉的脸上显出一种异样的神情,“不丧信念,自有佳音……不丧信念,自有佳音……”
这话像是沉雷打进了梁紫阳的心,他蓦然往外走了出去。
若人间找不到解决之道,他只能寄望于苍天了。
赵念安一惊,一使眼色,和莫初凡跟了出去。
*
梁紫阳用力敲著皇觉寺已关闭的寺门,寺门一开,他跌跌撞撞的到了佛陀前,双膝一跪,深深的磕著头,撞击的力道令人看得心惊。
“二哥。”莫初凡惊呼了一声,拉住他,“你疯了!”
“放开我!”梁紫阳发疯似的不顾阻拦,“我求佛……求佛让我的娘子回来,我与她相识相知,若她有个万一,我此生也没什么好活的了!”
“你——”莫初凡焦急的看着赵念安。
赵念安却只是在一旁看着,淡淡的开口,“放开他。”
“大哥……”
“放开他!”他声音一沉。
莫初凡啐了一声,不情愿的放开了手。
梁紫阳再次跪在地上,用力的磕著头。
“大哥,二哥这样下去会出人命的!”莫初凡急得如热锅上的蚂蚁。
“我们劝不住他的。”赵念安的目光看着住持从禅房走了出来,“方丈!”
住持略一施礼。
赵念安看向跪在地上的梁紫阳。
住持会意的点头,缓缓走向彷佛失了心神的梁紫阳,手轻轻覆在他的头顶,“心能是天堂、是地狱,亦能是佛、是众生。心正是天堂,心邪则成魔,梁施主,你与佛有缘,但你依然没有悟透看破执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