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就等雪停。」
「好吧。」
这样的大雪天,隔着窗户望出去白茫茫一片,天与地彷佛都连成了一体。
屋子里的炭烧得足足的,陶静姝手里还抱着小手炉,但整个人有些意兴阑珊。
她望着窗外出神的时候,忽然看到有人从院门处走进来,有婆子丫鬟撑伞随侍,这是府里的谁来看自己了?
她昨天回来的低调,但过了一夜,耳目灵通的想必都知道了,就凭她在昏君那里挂了号,府里的一些人必定对她关切备至,毕竟富贵名利动人心。
等那人再走得近一些,陶静姝就知道是谁来了,是陶静芳。
她曾经跟三妹的关系很好,亲如同胞手足,可到底只是亲如同胞,并不是真正的同胞,所以有一回重生时,三妹最终还是选择了亲手将掺了毒药的汤端给了她。
她不怪她,可已经无法再与她交心。
人皮之下到底是人是鬼,有时候真的很难分清。
柳氏死了,祖母年事已高心力不济,如今国公府的中馈是归三房打理的,而今天她醒来后清点揽芳院的下人,发现当初留守的那些人全部被换了,再加昨晚某人悄无声息地来,她又莫名昏睡,前后一联想便知其中究竟。
父亲因为子嗣问题,爵位指不定什么时候就得丢,叔叔们自然心思活络起来,少不得要为自己打点前程,那么,还有什么方法比拍皇帝老子的马屁更好?
陶静姝嘴角勾出一个讥笑的弧度,好吧,今天看起来不会太无聊了。
人为自己奔个前程无可厚非,她所在意的是那些人把她当成礼物送了出去,他们可曾想过她这个礼物的心里是什么滋味吗?
她若有心后位,又何至于当日在猎场跟着祖父离开。
没有人知道她身不由己在帝王身下承欢时是什么样的心情,当然也不会有人在意,他们或许还会觉得帮了她,一国之母的位置何等尊荣?
可那是属于自己的吗?
五妹千方百计从她这里夺走东西,一世又一世,她其实已经猜出来自己原本的姻缘应该是落在康王身上。
如果没有五妹作怪,可能她的人生应该会是一帆风顺、荣华富贵的,偏偏因为这样的人生太过顺遂,所以碍了别人的眼,她便世世不得善终。
心口突然一阵阵地抽痛,陶静姝伸手按在了心口处,疼得倒抽冷气。
「姑娘——」
两个惊惶失措的声音同时响起。
「我去找大夫。」
一个奔向她,一个奔向屋外,奔向她的是双喜,奔向屋外的是早上端药的小丫鬟。双喜啊,到底每一世都只有你始终陪在我身边……
眼前完全黑了下来,陶静姝彻底失去了知觉。
*
一次又一次,次次都是毫无征兆地昏迷,她究竟是什么毛病?
龙牧归有些焦躁地来回踱步,跪在地上的老院使则是满头的冷汗,总觉得自己的脖子直发凉。
这个时候的陶静姝自然不在定国公府,她已经被接进了凤仪宫,每一代中宫正主儿才能居住的地方。
「她昏迷不醒,你却告诉朕她只是打从心底不想醒来,这是什么狗屁原因!」龙牧归暴怒吼道。
「这这……臣说的是实话啊,娘娘想必是遇到了什么不想面对的事。」
疾步快走的帝王猛地停下脚步,不想面对的事?是不想面对他吗?他猛地握紧了拳头,大步流星朝内殿走去。
「你们全部都给朕出去。」
喝退了旁人,龙牧归来到床边,只见凤床上的女子安安静静地闭目沉睡着,似乎只要她不醒,外面的风雨便伤不到她。
他静静凝视她半晌,忍不住喃喃道:「你是以这种方式来拒绝朕吗?」
「咳……」
躺着的人突然从喉咙里发出一声轻咳,龙牧归立时神情紧张地俯身靠近她。
「咳咳……」喉咙里逸出的咳嗽越来越密,陶静姝终于睁开了眼睛,却是第一时间捂住了心口,秀眉紧蹙,似乎还陷在昏迷前的痛苦中。
「哪里不舒服?」
「心——」她本能的回答,但立时感觉到不对,循声望去,看到龙牧归,眼睛一下子就瞪大了。
龙牧归自然看出她的惊讶防备,按捺住质问的想法,扬声唤道:「太医。」
跪在外间的老院使连滚带爬地从地上起身就往内殿跑,仔仔细细地把着脉,脸上带出疑惑的神情。
「她怎么样了?」龙牧归有些焦急。
老院使没第一时间回答皇上,而是低声询问此时看起来没事一样的病人,「娘娘之前是因何昏迷的?」
陶静姝垂眸道:「心绞疼。」
「这样啊,为什么会突然心绞疼?从脉象上来看,姑娘以前应当没有病史。」
陶静姝不答,转眸看向龙牧归,「皇上,我没事。」
龙牧归看出了她不想回答这个问题,挥了挥手,对老院使说:「你下去吧。」
老院使如蒙大赦,快步退了出去。
龙牧归坐在床边,伸手过去握住她放在被外的一只手,轻轻地捏了几捏,迟疑地开口问:「朕走之后又发生什么事了吗?」
陶静姝不答反问:「这是哪里?」
「你说呢?」
陶静姝沉默了好一会儿,才无可奈何地说:「第二次出尔反尔了。」
龙牧归知道她在说什么,但他不在意,只是一本正经地说:「放任你继续留在定国公府谁知道还会出什么事,朕是发现了,这定国公府跟你犯冲,但凡你出事都跟它有关。」
陶静姝很想说:我不是跟定国公府犯冲,只是跟陶玉颜犯冲,只是九世的记忆太痛苦沉重,府里众人都会勾起回忆。
「那就跟朕说,你身体究竟出了什么问题?」
她顾左右而言他,「皇上,请您不要忽略自己克妻的事实。」
「可你还没嫁给朕呢。」他不背这口锅。
她从善如流地换了个说辞,「大概是我福浅缘薄、八字太轻,压不住这滔天的富贵,所以皇上还是放了我吧,我挺怕死的。」
龙牧归似笑非笑地说:「你是不是以为只要自己不说,朕就永远査不出来?」
陶静姝真的有些无奈了,「皇上,为什么会发生这种事其实我也不明白啊,我之前并没有心绞痛的病史,可能真的只是偶然。」
她当然不可能跟他说是因为以前的经历太过痛苦,才会心绞痛。
五妹拥有不可知的邪术,被大伙儿当成妖精,她这种重生的说出来也肯定会被人当成妖孽对待,一不小心可能会被烧死,她暂时并没有再多尝试一种非正常死亡方式的打算。
为了不让某人继续追根究底下去,陶静姝只能想办法转移话题,她另一只没有被抓的手往自己的胃部捂了捂,带了几分可怜地说:「我这是睡了多久了,感觉好饿。」
龙牧归终于也想起这个问题,扭头吩咐旁边伺候的宫人传膳,然后对她说:「三天了,比上次多睡一天。」
这样啊,那下次再发生这种情形,是不是昏迷天数会继续增加?呸呸呸……陶静姝立时在心里连呸好几口,以示自己有口无心,说过的不能当真。
陶静姝继续转移话题,「我祖父当时应该在府里,他老人家怎么会同意送我进宫的?」
龙牧归的脸色顿时变得不是很好看。
远离国公府,即便是在深山老林陶静姝都活蹦乱跳的,可一跟国公府扯上关系,就各种出问题,在这种情形下,就算是陶剑鸣也不得不产生点怀疑。
虽然有了别的想法,陶剑鸣依旧不愿孙女进宫,但龙牧归终究是皇帝,蛮横起来谁能挡?所以她现在才会在凤仪宫的床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