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张脸相距甚近,他望着她许久,在她有些禁不住又想掩睫之时,终听到他嗓音幽然——
「可还记得那一日在含蕴楼,我问了你,问你对我是否喜爱……你答了很多,最后却要我高抬贵手,说自己蠢笨得很,说你不会玩也玩不起。」
顿了顿,他气息略浓,目光更深——
「你以为我在玩,却不知我再认真不过。」
她双眸张得更开,泪水润得眸珠如两丸紫葡萄,雪颜被赭红侵染,顿时神态生色不少。
雍绍白面庞依旧严峻,每道线条都绷得好紧。
但他耳根红了,颊面也红红的,张唇再语——
「你要我走开,要我别管你,可我若能走得开,若能不去管你,也就无须如此苦恼。」俊颜朝她俯下,轻轻的啄吻从她的眼睑挪到她的唇角,力道加深,重重吻了一记。
然后她还未来得及反应,他的嘴已放开她,接着她身上一轻,乌丝也被放开。
他起身退到床帷外,她下意识转头去看,纱帷外的修长身影如梦中之梦,眨眼间便会消失一般。
「阿妞会明白我有多认真。思来想去,总是要让你明白了,那样才好。」俊唇轻动,似露浅笑。「对你,从来只有最真,因心悦无比,爱之慕之。」
第十二章 从来只有最真(2)
只有最真……从来,只有最真……
爱之慕之……慕之爱之……
因心悦无比……因无比心悦……
「雍绍白!」
或须臾或许久,苏仰娴忽地从榻上拥被坐起。
连日来的颓靡所造成的憔悴,尽管轻易能见,凌乱丰润的长发却将一张白里透红的瓜子脸圈围得格外秀致,我见犹怜。
只是来不及让男人怜惜了,闺房里已无雍绍白的身影。
他最后说的话让她惊异,让她欲信不敢信,让她的思绪在脑中、在心间来而往复。
昏沉梦寐着,以为那一声连名带姓是将他唤住了,待清醒过来,实已过去了大半个时辰。
泪痕凝在颊面,她抬起手孩子气地胡乱揉着,指尖碰触到眼角眉梢与唇瓣时,心头陡然一热,她回想再回想,不仅是最后的「爱之慕之」,她把他教训她的那些话全都想起……越想,脸越烫,真觉无地自容。
所以他雍大爷今日是特意来训她的呢!
训完话,他大爷打她这一大棍,末了还不忘给她一大甜枣。
悦她,心悦无比,爱之慕之。
他说,他爱慕着她。
实在热到不行,她再次胡乱揉脸,最后干脆掀开锦被、拨开纱帷,两脚落地。
忽然恨得有些牙痒痒,哪有人像他这样!
若是骂完人就跑掉的话,那便算了,但他痛痛快快骂完人之后竟然来个大转折,率性自在地表白了,且还不给她「回击」的机会,也不管昏昏沉沉、自怨自艾的她究竟听进去了没,撂完话就走,算他狠。
许是被彻底激起,她情绪波动甚剧,肚皮里突地「咕噜噜」一响。
她先是一愣,好一会儿确定那是从自个儿肚腹里发出的声音。
摊开掌心,摸摸瘦扁扁又软绵的小肚子,才觉……唔,好饿啊好饿。
三日后,中秋。
天朝帝京三年一度的「斗玉大会」尚未来临,建在洛玉江畔的「风海云鹤楼」今儿个却办起另一场别开生面的斗玉会。
在治玉这一行当,发迹于南边且之后自成流派的南天宣氏,向帝京流派了战帖,还将场子直接办在帝京,此举若要深究,也颇有侵门踏户的势头。
而此次代表南天流派出战的子弟,排除掉之前败得彻底的大公子宣南琮,宣老太爷特意从族中亲选出一名优秀子弟,力战帝京「女先生」苏大姑娘。
既然是对斗,就得有赢家红彩。
南天宣氏果然富甲一方又够有诚意,拿出的红彩是位在帝京闹街上的一间大店铺,那地段当真车水马龙、人来人往,不怕生意不进门,除此之外,再加上位于城郊的一处田庄。
然后宣老太爷还直接对帝京流派开出所要的红彩,要的实在少啊,也不过是当日在东大街上宣大公子输掉的那把琢玉刀。
对于双方所拿出的红彩,老早抢进「风海云鹤楼」占位子准备观斗的帝京百姓们可就有话题大聊特聊。
「啧啧,什么叫『也不过是』?那一把琢玉刀可是南天宣氏的家传宝贝儿,南天流派以硬玉翡翠为治玉大宗,琢玉刀使用在硬玉上,方能尽显它的鬼斧神工,那可是神兵利器啊,哪是一间闹街上的铺子和城郊外的田庄能比的?要我说,宣老太爷给出的赢家红彩才是太少啊太少!」
「哈哈,琢玉刀是宣家的传家宝,那位有『龙阳癖』的宣大公子是老太爷的宝贝蛋,宣家的宝贝蛋把传家宝给输掉,面子里子全没了,莫怪宣老太爷会一举杀到帝京来,想用铺子和庄子搏回面子和里子,确实少了些。」
另一桌的客人边嗑瓜子边道:「你老儿这话不对,要咱来说,咱们这位『女先生』苏大姑娘可是占了天大便宜。」
「哟,此话怎讲?」旁边的人插话一问。
嗑瓜子的人吐出壳儿,嘿嘿笑答:「大伙儿且想想,仔细想清楚啰,苏姑娘给岀的那把琢玉刀,它明明就是南天宣氏的玩意儿,咱们帝京的『女生先』若输,也仅是输掉那把原就不是她所有的琢玉刀,若然能赢……嘿嘿,那岂不是多岀一间好铺子和一座好田庄帮姑娘添添嫁妆吗?所以说这场斗玉,咱们苏姑娘是不斗白不斗!」
「不斗白不斗?」不少人异口同声。
「可不是。她上回可是斗赢宣大公子呢,今儿个若输,一赢一输,也不过平手,把琢玉刀还回去便是了,没啥好损失的呀。」
「嘿,这位老兄,你的话可也不对罗。」一名翘起二郎腿的清秀少年挥了挥手,顺便往嘴里丢花生米,嚼嚼嚼,甚是权威道:「苏家姑娘不斗那可不成的呀,她要是不肯斗到底,不肯赢个彻彻底底,那咱们家主……咳咳,我是说,那雍家家主可如何是好?」
「欸?」、「嗯……」、「啊!」、「喔?」、「嘿嘿!」
在场众人点着头,你瞧我、我瞧你,到底都听说了雍家家主的事。
此时少年一提,大伙儿兴致高,窃窃私语了几声,又纷纷将目光投落在少年身上。
少年也没想吊大家胃口,很快便道:「帝京小道消息流通甚迅,想必各位都知道了,昙陵源雍家家主在昨儿个突然心血来潮似的,竟对今日这场斗玉会下了红彩礼。欸,帝京流派与南天宣氐斗玉,本来也没他大爷什么事,他竟自个儿往里头跳,说是只要赢得这场斗玉,他手边正在琢碾的大作就是对方的,待他完成,会亲手送上。」
「那是替这场盛会添红彩啊,雍家家主很给两个流派脸面,他这红彩一端岀,立时提高这场斗玉会的价值,够大气啊!」翘起大拇指。
「咱听说了,雍家家主给出的红彩礼不是凡物,那可是东海卓家的镇宅宝玉,几年前卓老家主仙逝,东海流派就跟着走下坡,子孙们个个难成气候,末了还自毁风水挖了镇宅玉石,更蠢的是还把它给开切成多块,啧啧,真要不得,咱想想都心疼。」
「哎呀,说到这事儿,之前曾听东大街的人提过,说苏姑娘之所以与雍家家主结缘,就是因手里握有一块东海卓家的镇宅玉石才会被雍大爷盯上,这不,盯到最后都觉得……嗯,像有些什么了。」至于「有些什么」是什么,大伙儿心照不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