之后夏祖父过世了,过几年夏老祖也没了,夏家由夏老爷当家,他只管名声渐没的「锦春酒楼」,家里的事全权交给悍妻管理,包含他的一堆小妾和庶子、庶女。
「我娘也死了。」死在她前头。
她娘一辈子凶悍,好强的扛起一家重担,上打见到女人就软脚的丈夫,下踢矫揉造作、成天喊苦喊累的妾室、通房,她够凶、够悍、够泼辣,打得这些人抱头鼠窜,见她像老鼠遇猫似的缩着身子不敢动。
谁晓得终日打雁,反被雁啄了眼,最后害死她的居然是在她淫威下讨生活的姨娘、庶子庶女们,以及她最倚重、欲培植为当家主母的亲儿媳,他们联手夺走她的一切。
每每想到此,夏和若的心中就像堆了一山的柴火,由细火慢烧到熊熊大火,烧得她五脏俱焚。
夏老祖语重心长的叹了口气。「上一代的杀孽过重会祸及子孙,你曾外祖父生前杀太多猪了,所以你娘的寿命原本就不长久。」
这是命中注定。
「那我呢?我也是因为外祖家的缘故吗?」种什么因,结什么果,因果循环,她拿命偿还。
「祸不及三代,你是第三代,逃过一劫,所以我来了。」帮她渡劫,否极泰来。
夏和若眼眸一暗。「可惜您来迟了,我死了,人死不能复生……」
「谁说来不及,世间没有不可能的事,你忘了我是谁吗?」他语带玄机,一挥手,白雾渐渐散去。
「您是说……」她心头七上八下,说不上是喜是忧。
「如果说能让你重活一回,你可愿意?」没人不想活的,他给她重生的机会,算是补偿她们母女俩。
她想了一下,苦笑地摇头。「若是再回到那个家,我生不如死。」
夏和若指的是生生将她熬死的夫家。
夏老祖呵呵笑着往她眉心一点,一抹金光进入她两眉之间。「回到你未嫁前可好?夏爷爷不会害你。」
「这……」她犹豫着。
「你在这儿跟我学了三年酿酒,你不想让大家喝到你酿的酒吗?」该回去的时候就要回去,她的将来将大不相同。
想了又想,想得头都痛了,她苦着一张脸,满脸惆怅。「我喜欢酿酒。」
「那就对了,回去吧!酿更多的好酒流传百世,给那些不识金镶玉的睁眼瞎瞧瞧,女儿不输男子。」他看好她。
她面有慌色的捉着衣衫下摆,局促不安。「我可以不回去吗?」
除了娘,这世上待她好的人没几个,她太单纯了,老是看不透人心,好人坏人没法分辨。
「不行。」
「夏爷爷……」还不知道老者是曾祖父的夏和若苦苦哀求,她不想重复生前的种种。
「放心,我送了你一份礼,你会很中意的。」他送了她机运,以及……佛曰:「不可说。」
「送我什么?」她没瞧见。
难道是她亲酿的仙酒?
「以后就晓得,魂归来兮,魂归来兮,去吧!夏和若,还魂去,仙乡不是你的归处……」
仙乡不是你的归处,仙乡不是你的归处,仙乡……
那何处是她的归处呢?
夏和若茫然地往前走,她身子很轻,脚步却异常沉重。
走着走着,她眼前一片白光闪过……
「姑娘,您饿了吧?奴婢给您煮了白玉莲花粥来,您垫垫胃,消消暑气。」
淡淡的莲花香气飘来,坐在梳妆台前的夏和若回过神看着镜中的自己。
尽管已经过了好些时日,她仍有些难以置信。
想当初醒来时,原以为会看见一张枯黄凹陷,未老先衰,布满斑点的面庞,谁知却是肤白肌嫩,神采翼翼的脸孔。
她居然重生了,回到十年前。
太不可思议了,人竟能起死回生,她当她的一生只能在凄风苦雨中度过,没想到峰回路转,有了另一番际遇。
这是在作梦吗?或许曾经经历过的一切才是梦吧!
「姑娘,入夏了,您吃一点好补补元气。瞧瞧您又瘦了,别再像春寒时发的那场病……」
一听到年初二发生的那件事,夏和若清秀的脸微微一冷,眼中露出一抹锐利。
她怎么忘得了,那一天是出嫁女回娘家的日子,没娘家可回的母亲心情相当低落,倍加思念远在边关的家人。
她为了逗母亲开心,亲手做了兔子形状的寿桃,兴冲冲地往母亲的院子走去,哪知经过假山边的池塘时,忽然有人从背后重重的推她一把,重心不稳的她便掉入池塘。
那时的冰刚化开,冰寒透骨,她落入池水里一下子就冻僵,等被人救起时已昏迷不醒。
之后她高烧不退,几乎丧命,整整一个半月都处在昏睡状态,一下子烧,一下子全身冰冷,一口气拖着半死不活,连请七个大夫都束手无策,要她爹娘另请高明。
可是她熬过了,不让那些有心人如愿。
没人知道她经历过什么,只当她惊着了,因此向来咋咋呼呼的性情变得沉稳,人也显得聪慧了许多。
夏和若回想着,十年前她也生过一回重病,但没像这回这般严重,卧床十天就好了,倒是一病弄坏了身子,从此天一冷便汤药不离口,成了个小药罐子。
多年之后她才晓得她的体弱是人为的,有人在她的汤药中动手脚,以致她身子一日不如一日,终年病恹恹的。
「幽草,别叨叨念念了,盛碗粥来,我吃就是。」药补不如食补,她还真有点饿了。
「是的,姑娘。」幽草面上一笑,盛了微温的甜粥送到自家姑娘面前,不多不少八分满。
望着打小跟在自己身边侍候的丫鬟,夏和若心头微暖,她犹记得母亲死后,这丫头跟着她吃了不少苦,若不是有幽草,只怕她的日子会更难过,一天也过不下去。
但是想到另一个丫头,夏和若只觉喝进嘴里的白玉莲花粥是苦的,她并未亏待她们,为何两人会有如此大的差异?
「姑娘,外头的莲花节非常热闹,我们出去看看吧!好多人等着看莲花仙子游街……」
一名蹦蹦跳跳的黄衫女子跳了进来,一张圆盘脸红通通的,十分有精神的喳呼着。
「香草,小声点,没瞧见姑娘正在吃粥吗?」幽草语气略带责备,一边侍候夏和若用膳。
挨骂的香草很不服气,气呼呼的噘着嘴。「人家是为了姑娘着想,老闷在府里会闷出病的。」
「你又不是不晓得这阵子发生了一些事,怎好让姑娘出门面对那些风言风语。」香草太毛躁了,考虑得不够周详。
「有什么关系,那是别人的错,又非姑娘她……」反正不是第一回了,还怕人说什么嘴。
「好了,你还懂得尊卑不?」幽草大喝。
香草是个生性好动的人,话多聒噪,喜欢与人比拼、出风头,很怕别人瞧不见她,哪有热闹往哪钻,哪里人最多定能看到她的身影,碎嘴的程度可媲美三姑六婆。
她不像个丫鬟,倒比主子更像个主子,吃得好、穿得好,连像样的首饰也有三、四样,出门在外走在主子前面,完全不当自己是个奴婢,有时还会压自家姑娘一头。
没办法,夏和若的性子太过软弱了,从无自己的主见,人家说两句话便「好好好」的点头,不会说不,说好听点是脾气好、善待下人,实际上是人人可欺,看她好说话,都来占便宜踩个两下。
不过那是过去的事了,自从大病痊愈,一切都不一样了,夏和若在渐渐改变中,变得强硬。
第一章 神仙教酿酒(2)