去年科考,他原想着若是及第,便要让人上门提亲,偏科考那几日受了风寒,名落孙山,对他打击不可谓不大,哪有脸求亲?
如果他能早点坚定自己的心意,不执着非要求得功名后再提亲,是否一切都会有所不同?
所有的话全落在他的胸腹,烫着他的心,却始终无法吐出。
说再多又有何用?不过平添她的困扰,两人是再无缘分了,他只盼她能过得好,而不是为自己求得一份谅解,再说又有何可谅解?兴许她根本没将他放在心上过。
对她而言,自己或许只是一个过客。
心中的怅然非一言一语说得清楚,他干脆转开话题。“世伯父的恩情我没有一日或忘。”他诚恳道。
“父亲没想过要你报恩情,义兄且放宽心,好好念书求取功名才是。”她去年便从父亲那儿听到他科考失利。
“有你的鼓励,我定会努力的。”他发自内心地说道。
因他的目光太过热切,齐书容转开视线,神情极为不自在,她如今已是有夫之妇,他又何必如此……
察觉她的尴尬,万锡铭急忙转了话题。“瑞成今年也七、八岁了吧?怕是把我忘了。”
“他还记得你。”
“是吗?”万锡铭显得很高兴。“他提过我?”以前瑞成常来找他,他还曾教他念书。
两人说着过往的事,气氛倒也不至于显得太过冷清。
只是齐书容开始觉得有些想吐,胸口也闷闷的,初时她还不以为意,接着胃开始痉挛,呕吐的欲望越来越强,她的头也开始发昏……
“你怎么了,脸色不对劲。”万锡铭伸手扶了她一下,对着后头几步外的婆子喊道:“快叫大夫……”
胃部一阵扭转,齐书容别开头,吐了出来。
“奶奶,你怎么了?”青桂抓住已经开始作呕的齐书容。
“快请大夫。”婆子一把推开青桂。“让开,我看看……”
齐书容恨不得找个地洞把自己埋了,实在太丢脸了,竟然在那么多人面前……
胃部又是一阵紧缩,她吐得几乎要瘫倒在地,甚至觉得无法呼吸,眼前的景物开始模糊……
周遭的人越来越多,声音却越来越远,她想她快昏过去了,可身体的疼痛却始终无法让她昏死过去。
莫名地,她开始感到恐惧,她要死了吗?
不能,她不要,她还有许多事想做,想和和美美地与相公过一辈子,为他生儿育女……她不能就这么走了……
虽然她一开始并不愿嫁,可如今却没有丝毫不满,她喜欢与他一块儿下棋、练字、画画,念书给他听,为他做衣裳……
他们会一起在园子里、在湖边赏花散步,品茗聊天,她喜欢晚上入睡时靠着他的胸口,感觉他的温暖与心跳,更喜欢他深邃的黑眸似笑非笑地望着自己,带着一丝宠溺。
身体的疼痛令她蜷曲起来。
相公,相公……
她喃喃地心中默念他的名字,宛若是她唯一的救命稻草。
“你还是不肯答应在我死后娶邢家女儿为妻吗?”
“这话题我们已经谈过很多次了。”
“看在夫妻的情分上……”
“我们还有情分吗?”他嘲讽道。
她的表情瞬间转冷。“你真不肯答应我?”
“我已经说过绝不可能答应。”
“你会后悔的。”她冷笑。“本来看在夫妻一场,我想给你一些忠告,可你却如此决绝,那我也没什么话可说的了,你走吧,我还想在庙里待上一夜。”
他也不再多说,起身便走。
“你会后悔的,不管你娶谁,她都不会活下来的。”
最近曹平羡常想起最后与邢氏说的话语,尤其是最后的诅咒。
与齐书容的日子过得越是平顺,不知为何就越感到不安,从小到大每当他觉得事情开始顺利的时候,灾厄便接着降临。
抛开不吉利的想法,曹平羡端起茶杯,啜了一口,淡淡的茶香令人心旷神怡。
嗯,这茶不错,倒是能买些回去,妻子应该会很高兴。
“看来你这婚倒是结对了。”吴颖之审视地看着他嘴角的淡淡笑意。
曹平羡挑了下眉。“什么意思?”
吴颖之与他是同窗好友,而且同年及第,他现在京城府尹练大人手下担任推官一职,前途无可限量。
“你最近心情都挺好的。”
“我哪天心情不好?”曹平羡反驳。
吴颖之笑道:“成亲前可没见你一天到晩露牙给人欣赏。”
“倒不知你如此注意我。”
“呸,臭美啊你。”吴颖之吐他一句。“希望这次你真挑到个好的,别又把煞星迎回家里。”
与邢氏成婚之初,曹平羡也曾有过好日子,整个人神清气爽的,意气风发,谁想半年后却风云变色,家宅不宁。
“过往的事不提了。”曹平羡淡淡说道。
“算我说错话,自罚一杯。”吴颖之笑着喝口茶。
两人闲聊了会儿官场事后,曹平羡才又将话题转到别处。
“托你的事怎么样?可有异常?”自上次俪娘的兄长邢务直来找他后,他就一直让人注意邢家的动静。
吴颖之摇首。“没有什么特别的。”
曹平羡点了点头,没有自然是最好。“再过一段时间看看。”
“我说你会不会太疑神疑鬼。”吴颖之说道。“这种人我见多了,也不过是嘴上说说,不敢真做什么。”
“我晓得,只是……”他又喝口茶后才道:“总觉得哪里不对劲。”
吴颖之正欲再说,无意间瞥见大街一头急急跑来的身影。
“下头可是你家小厮?”他去过曹府几次,有点印象。
曹平羡往下一瞧,果然是自家府里的小厮。“阿兴!”
小厮眼儿一抬,顿时松了大气,总算找到人了。他三步并作两步,冲到茶楼上,一进包厢便道:“太太请您快些回府。”
“出什么事了?”曹平羡立即起身,若非急事,母亲不会让人来找他。
小厮附耳说了几句,曹平羡脸色大变,吴颖之立刻道:“怎么了?”
“家里出了些事,我改日再找你。”曹平羡也没客套,转头就走。
第8章(2)
林氏已经许久没有如此坐立难安了。
媳妇的样子不对劲,一开始听到下人说吐了,直觉便想到有身孕了,可不对啊,成亲才半个月,还没听过有人半个月就孕吐,一般是两、三个月后才明显。
待她赶到,见媳妇吐得直不起身,林氏心中顿时生起不祥的预感。
黄大夫一到,甚至不需把脉,单看齐书容又是吐又是痉挛,脸色白中发青,便道:“快让人拿了绿豆水或是吐剂过来。”
林氏脑袋轰地一声,身子晃了下,但很快反应过来,让下人快去准备,先前赖嬷嬷见情况不对,早让人备下了,这会儿端了一大碗出来。
“怎么了,这是……”林又芳一时还没弄清楚状况。
“是中毒。”大夫让人压着齐书容给她灌汤水。
此话一出,所有人全惊愕得说不出话来,一旁早已哭得泣不成声的青桂,差点没昏过去。
“没……没诊错?”林又芳吓得口齿都不清了。
迷迷糊糊中,齐书容让人灌下一碗又一碗的汤药,随即又如数吐出,胃如同在泥地里翻腾的泥锹,搅得她痛苦不堪。地狱的酷刑也不过如此了吧。
就在她觉得自己可能挺不过去,即将死去时,加诸在她身上的折磨逐渐远去,熟悉又低沉的声音在她身边环绕。
“书容,别怕,会没事的。”
“拿出你的蛮劲让我看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