贺老夫人叹,早知如此何必当初?
“去吧,别功亏一篑,晴兰不愿意你这样的。”贺老夫人淡声道。
猛地抬头,贺巽望向祖母,她都知道?
贺老夫人道:“我虽老,一双眼睛还没蒙昧到看不清时局,你和晴兰都不是野心勃勃的孩子,何必辛辛苦苦战战兢兢,一个卯足劲的赚银子,一个拚了命的往皇帝跟前凑,图的是什么?”
“我等晴兰醒来再走。”
“怕是你在这里,她更不愿醒了。”这孩子,心倔得很。
祖母这一句,倏地勾起他的心涩,鼻中微酸,眼底发胀,是啊,他在,她更不愿意醒了。
伸手捧上她的脸,额头紧抵在她头上,心中五味杂陈,酸甜交错如云涌动。
她终究是要恨上他了,她再不愿见他,他们的过去被他的板子打得风吹云散……
他黯然垂眉,再也抑不住心中哀恸,粗砺的手指触上她的眉眼,道:“对不起。”
老夫人摇头,“你真是不懂晴兰,她要的从来不是这三个字。”
“她要什么?”
“她许你一世专情,想交换的是你的一心一意。”可惜这东西,女人连开口都不敢,只能深藏于心,盼着男人能够理解,偏偏再有能力的男人也无法明白。
“我也愿许她一心一意、一世专情。”这点,他从未怀疑过。
“那夏媛希又是什么?”
“她是我的罪恶、我的承诺。”
贺老夫人摇头,他还是不懂啊,今天夏媛希能利用他的罪恶谋得一线生机,明天就能利用他的罪恶,将晴兰除去。
瞧,她大张旗鼓,面对面动手了吗?并没有,但晴兰已经差点丢了命,日后……贺老夫人叹了口气,道:“快去吧,把该做的事做完,再将全副心思用在晴兰身上。”
他无助地跪在贺老夫人跟前,哑声道:“祖母帮我。”
不帮他,能怎样?她比谁都不愿意失去这个孙媳妇。
“我明白,去吧。”温和的目光落在贺巽脸上,她轻拍他的肩膀。
贺巽走出房间,黑子、白子和贺洵立刻上前,“嫂子她……”
“没事可做了吗?”心情乱糟糟的贺巽斥道。
崇拜大哥的贺洵一反常态的回嘴,“没有比大嫂更重要的事。”
贺巽逐一望去,所以……一个个都打算和他对立了?
“老大,让夏媛希进门吗?没有别的变通法子?”白叔方问。
“你说什么?夏媛希要进什么门?”贺巽浓眉拉成直线。
“不是吗?老大救她,不是要纳她为妾?”
白叔方说完,黑叙立刻接话,“她有这么好,值得老大亲手毁了嫂子?”
“我没有要纳妾,你们在胡扯什么?”贺巽道。
没有?胡扯?白子黑子和贺洵面面相觑,不会吧?老大没这分心思?
事情尚未厘清,秦管事又上前来请,“爷,刘公公说皇上那里催得紧。”
没有时间让他们子卯寅丑说分明,贺巽恨恨瞪了几人一眼,转身离去。
白叔方松口气道:“怎么办,我们好像弄错了。”
“要不,进去跟嫂子解释清楚?”
“嫂子还没醒呢,怎么解释?”就怕嫂子还没醒,老大回来,他们会先被打个半死。
贺洵脑子清楚,道:“反正大哥已经知道症结所在,等大嫂醒来,三言两语就能解释清楚,到时……”
白叔方一拍手,“到时就没事了。”
“对,他们没事,但我们就会有事了……”黑叙的脸变成黑苦瓜。
“要不,出去避避?”贺洵问。
白子点头、黑子点头,然后三人往自己房里窜,不久三匹马同时离开贺府。
晴兰的伤不重,不至于昏迷这样久,她是不想醒、不想面对贺巽。
“孩子,何苦为难自己?”贺老夫人轻抚晴兰手背,“同样的事我也经历过,起初觉得痛彻心扉,好像连气都喘不过来,只是日子一天天过去,就会慢慢看淡。世界这么大,有趣的事这么多,何苦把人生交给一个男人?
“祖母没有你的能耐,只能把心思交给佛祖,可你不同啊,你有生意,有忠心耿耿的属下,你的心有那么多东西可以装,就算不装男人也不会空虚。
“祖母自私,希望你能待在身边,可叹我没能力劝阻阿巽,只能转过头来劝你,因为祖母老了,肉只能挑软的啃,所以听听祖母的劝好吗?在男人身上放一半的心,把剩下的一半拿来善待自己,熬过前面那段,后面就会变得容易,祖母是过来人,很清楚无论如何日子总能过得下去。”
眼泪悄悄顺着她的眼角滑下。
其实晴兰听得见,她知道自己失去孩子了,知道贺巽有满腹抱歉,也知道再多的歉意,他们都无法回到从前,板子已然打断了他们之间的情分。
曾经,她也像祖母说的那样,抛弃爱情,搭伙过日子,她维持女人该有的温良恭俭,像天底下女人那般,熬着熬着就忘记痛了,但这几棍让她知道自己有多自不量力。
夏媛希尚未进门,自己就已经失去孩子,等她进了门,自己不心机用罄、手段百出,哪能安然存活?
她已经苦过两个生世,不愿再这样过日子……所以她不玩了,她想就此死去,一了百了。
看见她的眼泪,贺老夫人和林嬷嬷互望一眼,脸上浮起希冀。
“好孩子,你能听见的对吗?那你一定知道阿巽有多后悔、多抱歉,祖母不想帮阿巽说话,但这件事你必须知道,否则对你、对阿巽都不公平。
“阿巽的亲生母亲姓项,是个姨娘,那时阿巽的嫡母膝下无子,而阿巽父亲宠爱曹姨娘,在项姨娘生下阿巽之后,曹姨娘和正室才陆续生下儿子,由此你可以想像,从小到大他活在多少阴谋算计底下。
“你能想像一个年稚的孩子要躲过那些算计有多困难吗?阿巽逃过了,但项姨娘却没他的好运,她死掉还差点一尸两命,若非我插手,连阿洵都活不下来,因此阿巽痛恨后院阴私,痛恨女人对女人用手段。
“他什么都可以忍,独独不能忍受这种事,祖母知道你不愿意夏媛希进府,可你真是做错了,你可以向阿巽发脾气,可以向他表达立场,独独不该买通外人来伤害夏媛希,这会让他联想到项姨娘……”
晴兰不愿意醒,但她怎能忍受辛苦一辈子,还要带着污名死去?眼皮微颤,她用尽力气方才撑开眼皮。
当贺老夫人与她的目光对上时,贺老夫人勾起唇角,赢了!这孩子心气高,岂能允许旁人作她身上泼脏水,为澄清自己,她必定会逼迫自己清醒。
“祖母,我没有。”她虚弱道。
“我信。”
笃定的两个字,让晴兰红了眼眶,老夫人相信她性格磊落,可并肩作战的贺巽却不相信她有多高傲,高傲到不愿不屑对夏媛希动手。
“老婆子不发威,一个个都把我当成病猫。等着,今儿个祖母替你主持公道。把丹云押进来!”她无法给晴兰公平,至少能给她公道。
贺老夫人将她的散发顺到耳后,语重心长道:“你只会做生意,却不懂对付后院女子,今儿个祖母手把手教会你这门功夫。”
丹云被押上来,身上血迹斑斑,凹陷的双目中,净是绝望与茫然。
“说吧,一五一十的说清楚,如果不想亲人因为你的谎言死绝的话。”
贺老夫人的话,让丹云猛然抬头,涣散的目光瞬间聚焦,“奴婢……”
“别告诉我你没说谎,我一句都不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