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好,这样更方便她行事。
晴兰让白芯、丹云守在院前,熟门熟路地走进小花房,从里头寻出铲子。
她走到方才停留的扶桑花丛下,看准方位落铲,没花太多功夫就挖出一个小木盒。
拍开泥土、打开木盒,里面有一串三十六颗小木珠串成的手钏,不珍贵、不值钱,上头刻的七字箴言很粗陋。
曾经她觉得它烫手,返家后便匆匆掩埋,直到命终也没把它给挖出来。没想它还有机会重见天日,用帕子抚开上头的灰尘,晴兰细心地将它收进荷包里。
她告诉自己,再走一遭,必将不同。
因为,她学会了珍惜,凡对她真心实意的,她都想珍惜。
晴兰不知遒在承恩侯府时贺巽表现的得不得体,但现在的他……不得体极了。
回府后,贺巽搬来几坛烈酒,把自己关在书房里灌得烂醉。
这个举动根本是在向众人宣告——本人对夏媛希情深意重,情爱不变。
要是换成别人肯定没法儿活了,幸好晴兰心理素质好,否则早该一哭二闹三上吊,闹得满腔委屈、人尽皆知。
下人来禀告,身为妻子,晴兰不得不放下帐本前往书房。
房门口三个男人无头苍蝇似的来回走着,见晴兰走近,连忙迎上前。
看见她,贺洵松了口大气,好像有了主心骨,尽管他并不认同这个说法。
晴兰脸大,直接把贺洵这号表情解释为“信任依赖”,就说她很厉害吧,才多久啊,她便让每次见到自己就想吐口水的阿洵给依赖上了。
“大哥喝醉了,他从没这样过。”贺洵忧心道。
从来没有过啊?唉,夏媛希的出嫁对他影响这么大?不知道夏晴兰若不是嫁他,她的出嫁,会不会带给他相同的影响?
“别担心,我进去看看。”
才走三步,一个黑影飞身挡在身前,晴兰抬眉,对上白叔方贼兮兮的眼,他长得很高,她看他的角度,和那年在日宣糧铺一样。
白叔方弯腰,在她耳边出主意,“趁老大烂醉造就事实,男人和女人那啥啥啥过后,态度就会不同。”
他的话惹出黑叙两颗大白眼,“你有种,等老大醒来,当着老大的面说。”
白叔方摸摸鼻子别开头,假装这话不是出自他的嘴……对啦,他在老大面前忒没种。
晴兰被逗得笑弯双眉,她不知道月光下的自己有多美丽,更不知道憋着凄苦却刻意灿烂的笑靥会让人胸口微酸。
于是连心脏和茅坑石头一样硬的黑叙,都忍不住拉拉耳朵、揉揉眉毛说:“其实这个建议可以慎重考虑。”
贺洵年幼,不懂要造就什么样的事实,但他说:“大哥不好过。”
“是啊,真的不好过呢。”心爱女子琵琶别抱,是人都会难过的。
“你得对大哥再好些,他才会明白你。”贺洵又道。
明白什么?明白她比夏媛希更值得喜欢?这话说得真傻。
都说熟读唐诗三百首,不会作诗也会吟,她读过那么多话本,每本都读得通透,再明白不过,爱情不是谁对谁更好,就能够胜出的。
但她还是认真点头、认真附议,认真地当个好嫂子,“阿洵说得是。”
她的认真引发黑子、白子的赞美,这么好的女人……举世无双了呀,老大就不该死心眼的。
书房很大,架子上满满的全是书,有一部分很熟悉,那是她透过四空大师送到贺巽手中的。
晴兰确定它们对他有助益,因为那些书翻了又翻,翻得很旧、翻得脱了页,仍然摆在书案边,伸手就可以拿到的范围。
他的书房分成两部分,前面是读书办事的地方,后面安着一张床,她不确定床是在与她成亲后才安上的,还是原本就有——成亲之后他一直睡在书房里。
他是个意志力坚定的男人,她猜,如无意外的话,他会一路睡在这里,拒绝不想要的妻子,拒绝夏家给的羞辱。
当这种男人的妻子很惨,但她别无选择,幸好她固执不服输,幸好她不轻易放弃,幸好……最终他们会在一起的,对吧?
如今他不再气恼她,他们又回到过去的关系,他们之间渐入佳境,他们……后续可期。
走到床边,晴兰看着烂醉如泥的贺巽。
真是教人沮丧啊,他那么努力地让所有人知道他心有所属,殊不知他的“努力”让她多尴尬。
突然觉得一点点累、一点点后悔,这辈子她活得小心翼翼,谨慎地踏稳每一步,怎么还会做出“喜欢他”这个决定?
他发出一阵低喃,她听不清他在说什么,但他踢掉被子、翻过身,面向晴兰。
“真是让人生气!”她蹲到床边,细细的手指戳上他左脸,道:“你瞎了吗?夏媛希那种女人有什么好,值得你心心念念,无论如何都放不下?”
戳完左脸、戳额头,她双手叉腰,“是不是得不到的永远最好?那你也没得到我啊,怎就看不见我的好。我与夏媛希,一个在天,一个在地,你的眼光是有多差啊,居然分不清楚珍珠和鱼目?”
戳完额头又戳下巴,新冒出来的胡碴刺了她的指尖,一阵说不清的心悸,惹出她的娇嗔,“我不会认输的,早晚要教你对我死心塌地!”
也不知道是不是听见她的话,贺巽在一阵低喃之后抓住她的手。
她直觉想缩回来,但……喝醉的人怎么会有这么大的力气啊,她一挣扎、二挣扎,仍是挣不脱他的掌心。
粗粗的掌心磨擦着她嫩嫩的手背,然后那股说不清的心悸,二度自胸口升起。
心脏跳动的速度变快、力度变强,撞着敲着,像是有什么东西从胸口不断地往外扩,然后暖暖的、懒懒的感觉涌上……
不累的呀,她本打算看完帐本、读完话本再入睡,可……现在怎会全身发懒?
她的手微凉,他全身躁热得慌,贺巽抓住她的手贴在自己脸颊轻轻蹭着,这一蹭,害她的身子更软了,警钟在脑海里敲响,白子的话也跟着响起——
趁老大烂醉造就事实,男人和女人那啥啥啥过后,态度自会不同。
真要造就事实吗?心跳得厉害,汗水悄悄地从额间冒出来,像在催促她做决定似的。
突地,他把她的手收入怀里,晴兰一吓,把手抽回来,没想到他更用力地将她抓去。
退猝不及防不是刻意,她跌进他怀里,然后他变成八爪鱼,手脚并用,把她困在怀抱中。
他抱得很紧,让她连呼吸都有些困难,更遑论挣脱。
然后,更过分的来了。
他居然找到她的唇,封了上去,彷佛她的唇是琼浆玉液好喝到不行,他不断吸吮,好似连她的魂魄都要吸取。
怎么办啊,她越来越想造就事实了。
虽然他不喜欢她,虽然他心里的女人叫做夏媛希,可她……想要啊……
于是细细的手臂环上他的腰,心一横做下决定,不管他清醒后会怎么想、怎么侮恨,这事实就……造就吧。
就在她鼓足勇气准备行动之际,唇上的力道却消失,抱住她的手臂松开……他熟睡了。
忍不住,晴兰失笑……呵呵,呵呵……她越笑越大声,笑得蜷起身子、笑得捧起腹,她笑,笑自己可悲又可怜。
“媛希……”
她终于听明白他的低喃,晴兰笑得更欢,笑着笑着笑出两颗豆大泪珠……
日子过得飞快,但更快的是贺洵的身高,不知道是不是学了武功,短短两、三年功夫,他竟长得比晴兰还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