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其实觉得干么非得瞒?长辈的顾虑太奇怪,倘若日后真因此嫁不出去,寻个上门夫婿不就得了。
但阿笙说得好,这叫“代沟”,一代与一代之间的沟深到……只能孝顺附和、无法沟通,所以她得勤学礼仪、谨守规矩,她得演好世人眼中的好姑娘。
唉,真累!幸好啊,幸好她碰到一个不介意自己真性情的苏木。
想起苏木,表情不自觉地柔和了,他真的很好,好看、好性子、好能耐,全身上下就找不到一处不好的。
她不想克制自己的喜欢,她不介意脑海中的思念泛滥,她想时刻待在他身边,想看他、听他、时时呼唤他……
“小姐小姐。”芊芊快步从外头跑进来,气喘吁吁的,可见得跑急了。
拾拾、佰佰、芊芊都是阿笙给她找来的丫头,一个个对她忠心耿耿。
当然,这是她自认为的,其实她们对以笙更忠心,这会儿她身边发生的事儿,下一刻以笙就会知道得清清楚楚。
她扬起笑脸。“怎样?”
“苏公子不在医馆,他进宫了,听说皇上龙体违和。”芊芊一面喘一面禀告。
医馆的位置并不好,但苏神医的名头摆在那儿呢,压根不需要以笙的点子,短短几天时间就被宣扬得沸沸扬扬、门庭若市,搞得苏叶不堪其扰,决定多聘几个大夫来坐堂。
“了解。”以芳转身往外跑。
佰佰追在身后急问:“小姐,你要去哪儿?”
“去逗皇奶奶开心啊。”
又进宫?司马昭之心呐!
佰佰跟着迈开腿追上。“那也得打扮打扮啊,小姐别跑这么快……”
还打扮啥,阿木哥哥可喜欢原汁原味的她了!
苏木的话像把剪刀,剪掉她身上的绳索,于是她说学逗唱,让皇太后笑得前俯后仰、毫无形象。
皇太后不知道这孩子是哪里不对劲,过去进宫总是中规中矩、不出半点错,现在却活泼不少。
也好,这样更见真性情,后宫里什么女子都有,就是没有这番模样的。
身为吕家姑娘,从小就被要求礼仪教养,一言一行都得谨守分寸,当初她不懂舒娘为何坚持嫁给郑启山,她本想为皇帝聘自家侄女为妻的。
舒娘说:“跟在郑启山身边,想笑便笑、想哭便哭,没那么多的规矩压着,连呼吸都感觉自在。”
都说女人矛盾,痛恨规矩却又要求规矩,舒娘想要自在,却逼着女儿不自在。皇太后问过舒娘,会不会觉得对女儿不公平?
舒娘愣了愣后回答,“不知道她的命运会落在哪里,倘若她运气够好,成亲后自然能将规矩置之脑后,若是运气差呢?有规矩绑着,至少能教她不行差踏错,不会造就无法挽回的后果。”
说得好,女人命好命坏,得在成亲后方能论定。
“人人都说郑家姑娘弹一手好琴,真不晓得这谣言打哪儿来的,不过也好,有这么个谣言存在,想表演琴艺的姑娘就不会自不量力,逼我上台。”
皇太后笑得不能自抑。“你把底儿都给透了,你娘不得捶你。”
可怜当娘的,想尽办法给女儿打造好名声,她却给自家娘亲拆台。
“我也只能说给皇奶奶听了,在外头,我还得当个温良恭俭、多才多艺的好姑娘。”她垂头丧气,一双浓眉憋得紧,这副小模样又招惹出皇太后一阵大笑。
皇太后轻咳两声,装模作样道:“可都听清楚了,咱们表姑娘的底万万不能透出去,她在外头还得温良恭俭、多才多艺呢。”
敏姑姑及宫女们憋住笑,屈膝道:“是,这秘密顶顶要紧,奴婢们绝不说出去。”
“敏姑姑,这很重要,若是传扬出去,我娘定会拿斧子把我给劈成两半。”
“自个儿不成样,还编派你娘,她那细手细腕的,能举得起斧子?”
“我娘啊,表面重规矩,骨子可叛逆着呢,在外头我爹说啥她都挂起笑脸,柔声道:“相公说得是”,谁不夸她一句贤慧端庄?可回到家里……偷偷告诉皇奶奶,是我爹给娘捏肩捶背、捧洗脚水。我娘自然拿不起斧子,可她一声令下,爹敢不乖乖从命?”
皇太后失笑,这孩子心底再敞亮不过。
没错,舒娘表面上比谁都重规矩,可骨子叛逆得很,要不一个在清贵世家教养长大的女子,怎能豁出一切,以性命相搏,非嫁给郑启山不可?
当年新朝刚立,先帝怕文官武官联手,结党营私,这样一门亲事能不引起皇帝疑心,也是老郑国公拿得起放得下,愿交还兵权,顺从儿子心意,否则这门婚事哪能成。
“回过头来说,国公府有穷到这等地步?得让阿笙去挣银子,让你吃上一顿闻香楼?”
“娘说越是富贵人家的孩子越要戒骄奢,一个月只给我们二两月银,去一趟闻香楼得花上十几两呢,皇奶奶说说,我娘抠不抠门?”
“才二两?”
“可不是吗,那回我见着一盆茶花可厉害了,白色花瓣里有一抹晕绿、一条红丝,名字更有意思,叫做抓破美人脸,我想着皇奶奶喜欢茶花,就问了价钱,没想老板一开口就要五百两,那得不吃不喝存上几年才买得起呢。”
“可你不是买了吗?”花养在花房里,养得挺好的,都能分株了。
“是阿笙卖了两幅画才凑齐银子的。”
皇奶奶哭笑不得,文人最重墨宝,何况以笙的画工,日后必要大成,没想竟为那盆花将画贱卖,莫怪她偏心以笙啊。
谈笑间,苏木过来请平安脉,看见他,以芳整个人散发出光芒,眼神追逐起他的身影,而苏木虽然没笑,但眼角眉梢已浮现几分温柔。
见状,皇太后抿唇浅笑,看来两人有谱,若真能成,舒娘的心事可了。
请过平安脉后,皇太后疼人,道:“这儿没事了,听说御花园的大理花开得正好,以芳带阿木出去逛逛。”
“是。”以芳乐得一屈膝,拉起苏木就往外走。
出了长晖宫,勾住他的小指,她笑逐颜开,轻问:“皇上龙体欠安?”
“对,胃火上升,太医可以处理的,但是……”
“非要你看过,才能放心?”以芳接话。
苏木笑着点头,他把郑国公从阎王殿前拉回来,这事已经傅遍京城,如今苏医圣有名,苏小神医名气也不差,但进宫不光为皇上号脉,皇上还拉着他说了一回最近朝堂上吵得沸沸扬扬的节度使设置。
他想起历史上安史之乱,便细细分析起优缺点。他提醒皇上,要慎防外地将领是否会拥兵自重,当藩镇在军事、财政、人事上头不受中央控制时,很容易引发藩镇割据、国内兵变。
如今外敌方平,国内正需休养生息,若是有那怀着野心的武官想趁此事盘踞一方、就地称王,就担心国内又将乱起来。
皇帝本就不同意此事,他喜欢的是那等知进退的,比方打完仗便立刻上缴兵符的郑国公之类的臣子,但是文官频频上奏,尤其以梁尚书为首的官员,大力鼓吹设置节度使的好处,一时间皇帝寻不出话来反驳,才找来苏木。
一番谈话,让皇帝对此事有了更深刻了解,以及有足够说词驳退梁尚书。
“就地称王”呢,皇上只要不阴不阳问上一句“不知梁尚书此举是想为谁说项”梁尚书能不偃旗息,跪地求饶?
“被皇上倚重是好事,但也得慎防。”以芳语重心长。这皇家事啊,能不沾就别碰,无数只眼睛看着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