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娘她……”
“对,娘又怀上了,可你好大本事啊,若不是苏神医在,我倒要看看你怎么承担,你的后悔又能换回什么!”
“娘没事,对吧?”
以复没好气回答,“再让你气一回,就会出事。”
“还好……没事就好,没事就好……”她傻了,傻得只能喃喃地重复同样的话,因为幸好没铸下大错,因为赐婚激荡她的神经,因为哥哥的话像千百个巴掌,一下下、狠狠地扇着她的心。
所以他接受了?所以他忘记她了?所以逃不了躲不过,只好放弃承诺?外面的声音再也进不了她耳膜,心被绞碎,脑袋被震昏,她不知道还能相信谁。
她就这样跪着,像木头似的跪着,她想着前世今生。
前世的她死了都要爱,不淋漓尽致不痛快,但前世的他,为弟弟、为她不健全的心脏,克制了爱情,是不是今生的她依旧死了都要爱,而今世的他,再度为了责任承担放弃爱情?
那话是真的吧?爱情是女人的全部,却只是男人的一小部分,她用尽全力追着跑的爱情,他却能轻易控制舍弃?
突然间,她不知道该相信什么。
以复走了,以眠进来,在她耳边说了很多话,她却恍恍惚惚地,半句都听不进去。
然后以铵、以洒进来,她像覆上一层厚厚的壳似的,对外界反应迟钝。
终于,以笙出现,终于,她能转动眼睛,终于,她能发出声音问:“是真的吗?赐婚了吗?”
以笙不知道该怎么回答,那些女人已经进入后宫,听说事情几乎定下,差别只在于位分。
外头传得沸沸扬扬,那些女子的家人明里暗地较劲着,所以……是真的了。
“是真的吗?”以芳再问一遍。
以笙想欺骗她,只是她的目光让他做不出这样的事,他只能点头。
她懂了,是真的,真的赐婚,真的不由自主,真的……他再度控制了爱情……以芳跟着他点头,缓缓闭上眼睛,天黑了,她不想再坚持。
身子一软,她坠入黑暗深渊……
她很乖,她很合作,该吃就吃、该睡就睡,打出生起她就没这么乖过,只是这么乖的她却一直发着烧,并且日渐消瘦。
她不再反对亲人的安排,合八字?好啊。过彩礼?行啊。
家人要她与魏崇阳培养感情,她便坐在他身边,听他、看他、对着他微笑,走路用小碎步,笑不露齿,是、好、可以……她用最简短的字句回答问题,并且带着合宜疏离的笑容,她成了众人心目中完美的大家闺秀。
“听说你喜欢酱肘子,我给你带了,还喜欢什么?明日我给你带好吗?”
魏崇阳是个好人,皮肤有些黑,五官很深,看人的时候一双眼睛会发亮似的。难怪他们会挑中他,跟着魏崇阳,这辈子她确实没机会吃苦。
可是她贪心,她求的不仅仅是不吃苦,她还想吃很多的甜,肯定是老天爷看不过去,是狠狠地拒绝她的贪婪。
“谢谢。”
“我知道自己比不上太子,但我会当一个好丈夫。”
“好。”
“那我明日再来。”
“好。”她起身,送走魏崇阳。
远远看着凉亭里的互动,哥哥们忍不住叹气,每天都是这样,魏崇阳殷勤、以芳客气疏离,几句对话后结束拜访,他们开始怀疑,是不是他们将一辈子相敬如冰?
他们宠了以芳十几年,从未拂逆过她的心思,现在却弄成这样……他们不忍、心疼。
以芳从亭子里往回走,以帼迎上前,两人相对,以芳屈膝轻唤,“大哥。”
“你在闹脾气?”
“没有。”她在合作。
“你在欺负自己。”
这倒是,可是除了欺负自己,她还能做什么?轻浅一笑,她拒绝回答。
“别死心眼,爹娘哥哥不会害你。”
她知道啊,只是他们的疼爱让她好受伤,不懂为什么,被这么多人疼爱着,她却感到孤立无援。
“是。”
“相信哥哥,辛苦过这一段,等你忘记燕沐,就会好起来。”他握住她的肩膀,企图用笃定的神情、笃定的话语,笃定她的心。
“是。”她垂眸。
看着她红扑扑的脸颊,以帼伸手轻碰,她还在发烧,怎会这样?苏神医的药半点不见效?“大哥陪你回去休息。”
“不麻烦大哥。”轻浅笑开,她绕过哥哥们回院了。
以帼看她的背影,懊恼道:“她不仅对魏崇阳客气,也对我们疏离。”
过去她受委屈,哪次不往哥哥们怀里钻?他们宁可她胡闹,也不要她这么乖巧。
“这样逼她,是对的吗?”以泗问。
“难不成真让她嫁到那个不见天日的地方?”以岷问。
“可眼睁睁看她折腾自己……我舍不得。”以铵拍拍发闷的胸口,他愿意付出一切,换回妹妹的笑容。
第十三章 冲破难关终相守(2)
“吃饭。”郑启山亲自过来陪女儿。
“是。”满桌子的菜,她狼吞虎咽把它们全往肚子里塞,碗空了再一碗,菜没了再添,像是不知道饱似的。
只是下一刻,她猛地弯腰,把胃袋里的食物全吐出来,吐完了抹抹嘴,她像是无事人似的拿起筷子继续吃。
再吃再吐,再吐再吃,郑启山看她一遍遍折腾自己,气得大掌往桌上一拍,怒问:“为什么?”
以芳莫名抬头。“是爹要我吃饭,不是吗?”
所以她就吃饭?想吃、吃,不想吃、吃,吐了仍继续吃?“你非要我们为你心疼死才甘心吗?”
没有啊,她只是配合,她愿意彻头彻尾当个提线木偶,她愿意守规矩,她愿意从此屏除七情六欲,成为别人眼中的完人,这不是娘期待的吗?
但她没有回答,只是一口一口把饭菜再拨进嘴里。
“别吃了!”郑启山大吼。
“是。”以芳放下碗筷,平静地坐在父亲跟前。
“你有什么不满,直说行不?”
“没有。”
“你非要气死你老子?”
“父亲息怒。”声音没有半点起伏,她像被剥除情绪的木头人。
郑启山见不得她这样,恨恨把椅子踢飞,砰地一声,椅子撞上墙,砸成碎片。
她没有被吓到,依旧低头不语,他拿女儿无可奈何,忿忿离去。
父亲一走,泪水失控,她拿起碗筷,把米粒拨进嘴里,只是白米饭添入咸滋味。
她告诉自己,吃饱就好了、就舒服了、就没事了……只是她继续吃、继续吐,她想配合大家,却解决不了心口那堵气。
蜷起身子,她缩在棉被里。
以笙拉住她的手,低声说:“哥出京办事了,我去找他把事情问清楚,你先不要难过,我想事情不是外头传的那样。”
以芳偏着头,低声道:“不必。”
这里不是民主时代,皇上一言九鼎、皇权大过天,他说的话比法律更重,他说赐婚就不会改变。
她认真想过的,为了爱情她可以让步到什么程度?她甚至说服自己,也许共事一夫没有想像中那么恐怖,但最终她还是退缩了,她知道自己气量狭窄,她知道自己占有欲强,也知道她当不了宫斗高手,所以退缩了。
她不是故意的,她只是在对自己生气,只是心气不平,只是不折腾自己不晓得该怎么活下去。
“不要倔强,也许事情还有转圜余地,你等我回来。”不由分说,以笙转身离开。
看着他的背影,以芳轻轻一笑,不管前世今生,他都对她好好……
“拾拾、佰佰、芊芊,你们在做什么?不知道小姐在发烧吗?为什么让她坐在风口?”以铵一进门就骂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