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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赵大叔这下子不推辞了,很快接手过去,将两坛酒搬进木工坊内,而苏练缇则是抱着两匹夏布跟进去。

  在跨过木工坊的铺头门栏时,她本能地忽又回首,左右环视了半圈。

  西街上人来人往热闹无比,却也寻常无比,她敛眉想了想,最终摇摇头一笑,大步踏入木工坊内。宋观尘“尾随偷窥”的行径一直持续到人家姑娘返回“幻臻坊”才结束。

  都已是彩霞满天、归鸟群群,他没有再进皇城军司,选择直接回府。



  他在十六岁御封宁安侯,较上一世提早三年封侯,侯府宅第亦是圣上所赐,而父亲宋定涛除了是辅政大臣,亦是一品国公爷,在长姊宋恒贞被册封为后后,更添上国丈的身分,如今所住的定国公府一样是正霖帝所赐的宅第。

  宋观尘当初要搬至宁安侯府自个儿过日子时,定国公府里的老夫人可有一千、一万个不答应,就怕自家的宝贝孙子会冷着、饿着,但老人家再如何不愿意也拧不过宋观尘的执意。

  最后他是搬出来别府而居了,但宁安侯府里担任要职的几位管事却都是老人家一手安排过来的人,管着府中大小婢子的宛姑姑便是其中一个。

  今夜,宛姑姑就觉主子不太对劲儿,晚膳没进多少,一副魂不守舍样儿,不知为何,她脑海里竟浮现一张姑娘家的鹅蛋脸,是主子前些天带回府里的姑娘,还是被他抱回来的,更是他同一个待府的姑娘,这当真耐人寻味了。

  于是在丫鬟们将房中收拾干净并撤走后,宛姑姑将烛火熄去一般,状若无心般问:“侯爷这是看上人家姑娘了?”

  “本侯才没有看上她!”



  没想到反应如此之大,宛姑姑立时又问:“她是谁?”“她是……”宋观尘蓦然住口,及时意识到宛姑姑的技俩,目光不由得锐利。

  宛姑姑抿抿唇,云淡风轻一笑,“我家侯爷生得那是玉树临风、俊逸潇洒,文成武就,实是要颜有颜,要才有才,真看上谁能有不手到擒来的吗?就看侯爷敢为不敢为罢了。”“本侯没有看上谁。”宋观尘再次强调,内心恼怒,简直不敢相信自己会被胡乱套出如此莫名其妙的话来。

  跟他上一世离世时的年岁相较,宛姑姑也不过长他七、八岁而已,他是视她如家人一般,一时不防才会轻易中招。

  这一边,宛姑姑表示明白般脑袋瓜恭敬一点,“那是,奴婢这下子算是明白了。”

  然后……接着……就没有下文了。确认房中留下充足的热水和热茶后,宛姑姑亦把烛光弄到最适度,显得满室温暖又朦胧又不会太幽暗,她朝主子淡然噙笑,屈膝一福,安静退出。

  结果宋观尘只觉内心更闷。

  本侯才没有看上她!

  她是谁?

  他内心十分清楚,那个“她”指的是谁。

  五脏六腑如受百爪抓挠,难以淡定,无名火一簇簇烧向四肢百骸,如何成眠?

  他在房中不知所谓地来回踱方步,踱啊踱的,都数不清踱过几回,突然推门而出,高大修长的身影很快消失在夜色中。

  第六章 互诉前世因(1)

  苏练缇觉得自个儿今日着实太莫名其妙,时不时就想抬头扬睫,要不就回首去瞧。

  到底欲瞧些什么?她心里又闹不清、道不明。

  即便已是戌时末的现下,她独自一人在自身的丝芝小院里理着新制成的彩线,那种古怪感仍隐隐约约。

  深吸口气调息,将挑出的彩线穿过绣花针,她想在“江山烟雨”的绣屏上多添变化。

  一直重回十八岁有个不知算不算得上是好处的地方,就是不论刺绣、手编、织锦,甚至染不、裁缝,她多出许多时间令各项手艺精进又精进,而一精进的结果便是对自己的作品忍不住吹毛求疵。

  “江山烟雨”完成好几日了,师父似也瞧出她的“病”,没有催促她交出。

  她手搭绣屏才欲走针,那古怪感又起,不禁推开菱格窗往外一探。

  岂料这一探,不是古怪,是惊愕至极!

  她都不知怔愣多久才晓得要反应。

  她放下绣针推门而出,朝伫足在廊阶下小天井的男子跑去,月光皎洁,将他的俊庞分割出明暗,显得轮廊更形清晰,那双长目无比炯亮。

  他像把剑戳在地上动也不动,夜探姑娘家院落这般近似“采花贼”的行径,不穿夜行衣便也罢了,竟还是一身清雪淡色,完全没想掩盖,可说十分嚣张。

  说实话,不是宋观尘嚣张,是他火气乱烧没法子多想,只晓得要来寻她。

  他偷偷闯进“欢臻坊”后院,根本不确定她的居所在哪里,也想着她是否已睡下,直到在这处小院觑见她的剪影映在窗纸上,所有问题都不成问题。

  然,此刻相见,惹得他心绪难平的女子来到面前,眉目间满是讶然,他莫名地恼羞成怒。

  “你看什么?”突然恶目相向。

  苏练缇蓦地很想笑。

  他深夜闯进,盯梢般静谧杵在她的小院天井里,竟质问她看什么……有些明白过来了。

  他这是在虚张声势,试图掩饰什么。

  她抿唇一笑,低柔道:“看侯爷的脸啊,生得这样好看。”

  被她的“实话实说”堵过来,宋观尘登时一噎,能做的事只有持续怒目恶瞪,肤底一片细火乱烧腾。

  苏练缇上回被他关进皇城军司铁牢,之后又被他带回宁安侯府“审问”,她后来细细思量,明白在那当下她提到“峦童”、提到“怀璧其罪”什么的,实触碰到他的逆鳞,才引得他火爆对待。

  堂堂的皇城大司马宁安侯爷要她滚蛋,她哪里还能多留?

  顾不及外边已经宵禁,然后她连盏灯笼也没有,出了侯府只能认命步行回去,唯一值得庆幸的是,她至少是在侯府里吃饱喝足了才被赶出来。

  心里暗暗祈求别碰上巡城的兵勇,如果又被逮回皇城军司或是巡捕衙门里,那当真就好笑了。

  结果事情总这样,越怕的越会遇上,离开宁安侯府不过一刻钟,她没能避开一行巡防兵的巡逻,被堵在大街上厉声盘查。

  就在她觉得当晚很可能又要继续她的牢狱之灾时,马蹄奔驰声在暗夜中清楚传来,把一群巡防兵惊得都快拔出腰间佩刀。

  来者,宁安侯是也。

  她回首仰望高坐骏马马背上的他,那张俊漠面庞看不见半点暴怒过的痕迹,双目深不见底。

  她胸房梗着一口气都不知该说什么,他大爷竟面无表情抛了一句——

  “她是本侯的人。”

  连大司马或侯府的通行令牌都懒得出示,当着一票傻了眼的巡防兵面前直接探臂榜她上马,扬长而去……被他扣在身前马背上好一会儿她才反应过来,他是特意追出来送她回去的。

  只是……她怎么就成他的人了?

  当夜他策马送她回“幻臻坊”,行到门前让她下马,虽说不是抛她下去,动作也没怎么怜香惜玉,她自是明了他面上尽管不显,心里那把火气怕是仍噗噗噗直冒,遂也不好再尝试交谈或多问什么,仅轻声道谢便钻进自家织绣坊里。

  想起那一晚实在紊乱得很啊!

  她从侧边一道小门进到坊里,一进去忽见里边灯火通明,好多人挤在前院待客厅上,师父,师弟,师妹、管事大叔,以及盛大娘和几位相处多年的织工绣工们,全凑在应里商量要往哪儿打探她的消息、如何救她回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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