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侯求夫人将自己许给我时曾说过,一但成为我的人,必得我一生庇护,我绝不会再重蹈上一世的覆辙……即使不能登皇位、掌皇权,却能当幕后操纵的那一只手,本侯未曾想在朝堂上翻雨覆雨,只想保心中挚爱与至亲一世平安富贵。”
她哪里不懂他的想法?
谋定而后动,但求步步为营,他缘何如此,她都是明白的。
抬手抚他眉、他的颊,她了然微笑,眸底轻潋水色。
“那么,妾身与侯爷同进退,你守着我,我也守着你,侯爷说的,你跟我是一体同心呢。”
男人定定望着她,五官线条与脸部轮廓越变越柔软,嘴角往两边提,露出白牙。
他将她抱高,像条撒野兼撒娇的大狗拿着俊脸往她颈窝乱蹭,伴着他朗朗笑声。
“缇儿,你真好!”笑得无比开怀。
苏练缇被蹭得襟口都松敞了,推他又推不动,压低声音略急道:“我们在说悄悄话,侯爷怎忘了?”
他笑眯眯。“悄悄话早说完了,如今该大笑。”
“什么?哇啊!不不不——不行那里!不行……啊——侯爷!”她怎么也想不到,会遭受丈夫无情“攻击”。
宋观尘一臂揽紧她,探出另一手当“武器”,五指往她最受不住的腋窝和腰间挠去,挠得她又叫又笑,笑到俏颜通红、眼泪直流,发上几根饰物“叮叮咚咚——”全落了地。马车外的两名婢子又一次瞠圆阵子面面相觑,然后咬唇忍笑,继续装作若无其事。
尾声 情深缘也深
尔后,春寒料峭,春信终在这最后一波寒意结束后放肆来访。
正霖二十三年,春。
重生在这一世的苏练缇年十九,芳华正盛的她深觉在过去的一年里活得简直堪称波澜万丈,许多事出乎意料,许多的不可能亦都变成可能,彷佛天道令她一再回到十八岁,就为了与某人相遇相知相惜。
而今,才感觉日子稍稍回归了上一世她所认知的那样,老天爷又带给她一项惊奇——她家师父竟又动了想收徒的念头,很可能她就要添一个小小师弟!
真的是“小小师弟”,也才十岁的男孩子,听说已经能靠着针黹活儿帮身为裁缝的寡母撑起一个小家。
于是她谨遵师命,今儿个特意回一趟“幻臻坊”帮着师父掌掌眼,顺道考核一下这位未来的小小师弟“功力”约莫几成高。
结果令她好生惊奇,很能明白师父为何想收之为徒。
那孩子不仅针线绣缝熟练,对于绘制绣样和织图天分也高,难得的是品性好、耐性亦佳,当真是株好苗子,甭说她家师父动心,连她也动心。
正式拜师的日子定在三天后。
苏练缇给未来的小小师弟备了一大盒子的果脯和精致小食,并让自家侯爷遣给她的一名护术送孩子回家,她想着要把师弟辛守鸿和师妹方景绵叫来师父的彩园,再由师父亲口告知他们收徒之事……
她才想着,人就晕过去了。
当今日跟去“幻臻坊”的护卫快马传来宁安侯夫人晕倒的消息,宋观尘破天荒怠忽职守,皇城军司的武练才进行到一半,他就把向来亲力亲为的活儿丢给副手,策马朝“幻臻坊”疾驰。
听到妻子出事,那瞬间彷佛天塌地陷,他头一次体会到这般滋味。
万丈红尘,茫茫人海,那是他两世为人才得以寻到一抹光,也就只有她明白他的一切,丑恶、痛苦、憎恨、算计……他黑化的那一面能坦然向她展露,不需藏着掖着,也就只有她傻得那样温柔,直直走进他心里,任他怀抱她的光,吸食她的美好,将自己伪作光明。
她若然不在了,他会如何?
大步踏进“幻臻坊”时,他面上神态、身上迸发出来的气势,令在场所有人贴墙的贴墙、抱柱的抱柱,没谁敢上前寸步。
倒是花无痕像已猜到他会赶来,朝他微微一笑,平心静气道:“正歇在她未出阁之前的小院里,侯爷尽可去探探。”
宋观尘什么虚礼也顾不上,仅硬点头,随即风也似赶到丝芝小院。
他赶到时,从里边出来的方景绵险些撞在他身上。“师姊夫!”
宋观尘一把将她拎开。当真是用“拎”的,他抓住小姑娘的后颈子,直接提着搁在一边去,且还得庆幸他不是用抛的、丢的或掷的。方景绵却哀叫了,不是哪里被拎痛,而是心疼擦得干干净净的木质地板。
“师姊夫、师姊夫!得脱靴啊!没脱靴不给进!”小姑娘非常有原则,鼓着小脸跳过来挡人。
宋观尘没跟她啰嗦,除下两只黑靴立时往她怀里塞,他脚步停也未停,笔直朝里头被垂纱轻掩的内寝间走去,任由小姑娘在他身后不满地嘟囔。
“侯爷。”苏练缇的两名贴身丫鬟刚收拾好药碗,端着托盘撩开垂帘走出,齐齐向宋观尘行礼,其中一婢子抿唇笑道:“夫人已醒,正等着侯爷。”
不用宋观尘指示,两个贴身丫鬟双双退了出去,把地儿留给自家主子们。
宋观尘撩开纱帘入内,整个人略僵硬地走近榻边,然后坐下。
从头到尾两只眼睛瞬也不瞬,只晓得要紧紧盯着榻上那人儿。
那人背靠迎枕半坐半卧,脸色较寻常时候苍白,唇瓣也好像白了些许,但眸光是清明澄澈的,一如既往如许温柔地看着他。
“当师父跟我说,有一名护卫赶去找你,妾身就想着侯爷定要跑来的。”腼腆一笑。
“其实只晕过去几息罢了,就坐着跟师父说话,说着说着忽觉胸口发闷,脑袋瓜便往桌面上趴了下去,两个丫鬟很快就把妾身扶住,所以一切好好的,哪里也没伤着。”
“哪没伤着?师姊拿脸撞桌面时,把下巴磕出一小块瘀青啦!”原来方景绵还没离去,探进内寝间插话,怀里还抱着宋观尘硬塞给她的大黑靴。
苏练缇顺手抓起一颗小抱枕朝师妹丢去,后者笑嘻嘻轻松躲开。
“不是要去帮我买张记的蜜饯吗?我要吃酿酸梨和甜醋梅,馋死了,还不去?”
方景绵笑得更清亮,脆声道:“好啦好啦,这就去这就去!师姊明明没有多爱那些酸酸甜甜又咸咸的零嘴儿,现下却直吵着要吃,欸欸,果然肚子里有娃娃了就不一样啰,还有师姊既然怀了身孕,可不好再拿枕子丢我,要养好力气准备生娃娃呀!”
这丫头绝对是故意的!
苏练缇本想让她家侯爷先缓一缓气,因为他明显惊着的模样,面庞轮廓那样紧绷,眉目显现出厉色却染着惶惑,他很不安,她能轻易察觉。
她想等他气息稳下再告知他,为何她会胸闷发晕,但景绵跳进来直接摊牌,小姑娘话一说完转身就溜,根本很故意。
内寝间里只剩他们夫妻俩独处。
苏练缇望着面前傻了似的男人,有些担心了。“侯爷……你没事吗?”
随着方景绵爆出的那些话,宋观尘怔忡的目光从妻子脸上移—盖着暖被的肚子上,然后,定住不动,连眼珠子也不动。
“侯爷你……啊!宋观尘!”苏练缇惊呼一声,眼前高大男人宛如被断了线的提线木偶,“啪!”一响倒在她脚边榻上。
苏练缇连忙推开被子倾身去看。
“本侯……本侯没晕,只是……突然像没了力气。”连续重击心灵神魂的惊吓,任他再剽悍也快挺不住。
妻子正紧张地帮他解开腰带、扯松他的襟口,试图想让他呼吸顺畅些,宋观尘仰望那张美好的鹅蛋脸,缓缓露笑。“夫人亲我一口吧,亲亲我,本侯就精神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