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明都是过得还不错的人,面对兄弟遗孤的苦苦哀求,突然每个人都有万般不得已,后来拍板,就是童养媳,至于给哪户人家,看看对方愿意出多少银子,一般来说,童养媳大概可以卖到三两银子,到时候三兄弟一人一两。
三叔父说嘿,这样不错,听说县城的天香楼有一两的席面,他想去吃吃看。
这些,就是他们向家的亲戚,不但不同情她丧母丧父,还想从她身上榨出银两,好去县城吃酒席。
后来是外婆听到消息匆匆赶来,说如果向家不养,她田家养,向家各种刁难,直到外婆拿出三两银子这才说一切好商量,她就这样被带回小瓦房。
父亲过世后就没人管过她,已经十几天没洗澡,也没什么吃饭,外婆去挑水、烧水,把她洗个干净,又煮了香喷喷的白米饭,虽然配的只有一点腊肉跟咸菜,但她还是吃得很香,外婆和蔼的换着她的头说“慢慢吃,厨房还有”,她吃得直打嗝,外婆摸着她圆滚滚的肚子,说她是小青蛙。
晚一点,大夫来了,给她开药,说这个病要慢慢养才能养好。
那天晚上她睡不好,梦魇得厉害,外婆抱着她一下一下拍她的背、给她唱着小曲,那怀抱是那样温暖,她一下子就沉睡。
往事历历在目,那些好像是昨天的事情而已,她还想着要怎么孝顺她老人家,可她老人家就这样走了。
不是老死的、不是病死的,是活生生被自己的儿子媳妇给气死的。
可是偏偏外婆说,让她忘了,别气。
不行,总有一天,她要这田大郎跟倪氏都下大牢,因为他们,她没了外婆,什么都赔不起她的外婆。
田婆子的丧事办好了。
向清越一分一秒都不想留在这里——田大郎跟倪氏喜色藏不住的嘴脸,她怕自己会冲上去打死他们,然后赔上自己的人生。
这不是外婆想要的。
于是在田婆子安葬后的隔天,她在屋子内收拾起来,爹娘的牌位,还有换洗的衣服两套、母亲给她缝的小荷包、爹给她做的草蚱蜢、外婆给她做的串珠,还有外婆的手帕。
东西看起来不多,也收了一个箱笼。
走出房间,向清越对等在那边的苏子珪道:“我收好了,走吧。”
苏子珪点了两枝香,供桌上是田家祖宗牌位,当然,田婆子的魂魄也由法师引到这牌位上了。
向清越想,以后只怕没机会给外婆上香了,于是拿过来,念念有词,“外婆,我走啦,我会好好的,您也不用挂念我,跟着菩萨去吧。”
苏子珪举香,“外婆,我带清越回京了,您放心,我会好好对她,代替您在这个世界上疼她、照顾她,您在天之灵,也常常来梦中跟清越见面,她会很高兴的。”
向清越眼眶一热,“是的,外婆,您若还没跟菩萨走,来梦里见见我,若是时间到了,您就去投胎,下辈子,我还要当您的孙女。”
两人又虔诚拜了拜,把香插上。
苏子珪背着包袱,向清越背着箱笼,两人并肩朝村外走去。
走出村口时,向清越擦了擦泪,“这是最后一次,我以后不哭了。”
苏子珪温言安慰,“哭也不要紧。”
“我哭成这样,外婆会难过,我已经没有什么可以替外婆做的,唯一能做的只有好好过日子,只要我过得好,外婆在那个世界也会高兴。”
“你能这样想就好了,我真怕你眼睛要哭坏。”
“谢谢你。”
“谢我什么?”
“谢谢你坚持要留下来照顾外婆,如果我真的听话那样走了,我会后悔一辈子的,现在这样很好,至少我知道外婆走得很安详,没有痛苦,外婆最后还给我留了一段话,那是我这辈子的宝物。”
“得好好的,少哭,多笑。”
她要听话,再把自己哭成那个样子,才是对不起外婆。
摸着手上那个串珠,那是外婆用晒干的荫树子串给她的,对她来说,这串荫树子价值连城,以后看到串珠就会想起外婆。
因为有外婆的疼爱,她什么都不用怕。
第五章 乡下穷媳妇见公婆(1)
一个月后,小满时节。
苏子珪带着向清越,一路风尘仆仆总算回到京城。
想到那日出门游历多么意气风发,母亲苦劝他带几个人,路上好歹有照应,他这傻子偏信天下承平,结果遇上土匪,要不是被向清越救了,现在说不定早投胎去了。
可是啊!历劫是历劫,但若不是因为如此,他也不会认识向清越,可见凡事自有天意。
两人租的马车在南三街的青草巷停下。
苏子珪见向清越紧张,笑着劝,“别紧张,我家里的人一定会喜欢你的。”
“可我出身不过平民……”向清越忐忑。
在稻丰村虽然已经知道他出身不凡,但真没那种感觉,直到此刻看到这样长的围墙,红砖、靑瓦、大树探头,更显气派,京城哪怕只是个路人都穿得一身锦绣,她才惊觉两人的差异太大。
当时信心满满会当个好妻子,可是现在只觉得是不是当个妾室比较合适,毕竟,苏家的人应该不会在意他回来多带个妾室,但如果多带个妻子恐怕没这样简单。
他会不会也早就知道了,所以才会在朝和县的时候就上了官府找官媒成亲——没有凤冠霞帔,他说那些是仪式,以后补给就好,她现在热孝得先成亲,这样才对得起外婆的吩咐。
向清越也不是拘泥于形式的人,自然同意,说白了,她反而觉得简单好。
于是他们给了官府一两银子,在那里拜天地、写婚书,并且登录。
但现在她不禁怀疑,他们那样做是不是太大胆了、是不是不太好,哪个母亲可以接受儿子先斩后奏到这种地步,退后一步说,自己跟京城的姑娘比起来也是样样不如,琴棋书画样样不会,金声侯府出身的婆婆会喜欢她嘛,房国公府出身的太婆婆会喜欢她嘛……可现在再想这些,也于事无补。
“子珪。”向清越跟他商量着,“不如先别说我们成亲之事,免得你家人受不住,就先把我当个妾室,你觉得呢?”
“当然不行,你是我拜过天地的妻子,我怎么可能委屈你,我不只要说你是我的妻子,我还要补一个婚礼呢,请苏家跟金声侯府、房国公府的亲戚都来,跟我们本家旁支都说上这个喜讯,给你穿上大红喜服,请十全婆婆给你梳头。”
向清越觉得有点暖心,但还是有些忧虑,“我不觉得委屈,我、我有点担心,怕家里的长辈不能接义我。”
“不会的,我年纪已到却迟迟不成婚,爹娘跟祖父母都伤脑筋得很,现在知道我终于定下来,高兴都还来不及。”苏子珪牵起她的手,“你是我的妻子,什么都不用怕。”
他说起自己小时候爬墙被祖父责骂之事,当时年幼,皮得很,上房揭瓦,没一刻安静,家人不知道伤了多少脑筋,后来是遇到贺先生,被他的戒尺打怕了,这才静得下来读书。
就这样一边说,走过了长长的红砖道,终于到了大门。
向清越看着那上面大大的“苏府”。
很简单的两个字,但气恢弘,落款有个御印,向清越一惊,居然是皇帝所赐。
门口两只狮子,公狮戏球、母狮带子,配上红色的大门,显得气派非凡。
守门的小厮一看两个穿着普通的人靠过来,连忙赶人,“去去去,这可是大行台尚书令的正门,要找你们的穷亲戚去角门,这不是给你们走的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