田婆子却是不为所动的挥挥手,“别了,我跟越丫头住得好好的,你们住你们的,我住我的,不用往来。”
苏子珪不傻,一下看出田婆子跟向清越的抗拒,于是站了起来,“两位还是回去吧。”
倪氏知道这就是那个有钱的小少爷,虽然穿着破衣服,但有股气势啊,一下就拿出三十两呢,那可是财神爷,自己搬回来后一定要好好供着,于是陪笑,“唉唷,这位小爷说什么话呢,我们是一家人,就该亲亲热热,是吧,大郎,你倒是说说话啊。”
田大郎唯唯诺诺,“娘,我跟媳妇是真心想孝顺您的……”
“别了。”田婆子举起手阻止,“这么多年来不闻不问,现在我房子翻新了就来说孝顺,当我傻的?”
田大郎跟倪氏没想到田婆子会直接戳破,饶是倪氏这么厚的脸皮也有点不好意思,呐呐的开口,“娘,您怎么这样说呢。”
苏子珪走到门边,“根据我东瑞律法,这房舍所有者为田婆婆,你两人既然已经不再居七年以上,视同出族,再不走,我就告你们侵门入户,在我东瑞国,这是拘役一个月的罪——要关上一个月,还有,不顾老母视为不孝,三年以上重罪,我话说得明白,要继续撒泼还是要走,你们选一个。”
田大郎跟倪氏都是乡下人,听到律法什么的就怕了,什么入户的他们不懂,但“不孝”却听得明白,邻里间的确有人不孝被抓的,当下心中忐忑,倪氏于是放下了手中的一篮苹果,“娘,我们过几天再来看您。”
两人你推我挤,匆匆走了。
向清越呸了一声,把那篮苹果全往外扔,又把手中的水全泼向外,“晦气。”
只能说田大郎跟倪氏为了这新房子真红了眼,元宵的时候又来了第二趟,当然马上被赶走了。
田婆子跟向清越也学会了一种功夫,假装看不见。
倪氏总要回来帮忙打扫、帮忙摘菜,那些随她,反正只要田婆子一日不点头,他们就不可能搬回来,稻丰村虽然小,但还是有法律的地方,人人都知道田大郎要新娘不要老娘,现在老娘没点头就硬回去也只会引得全村唾弃。
小地方,让全村唾弃那真生不如死,饶是脸皮厚如倪氏,她也不敢。
时序入春,小篱笆里几棵不知道什么花都开了。
天气变暖,出太阳的日子越来越多。
苏子珪也慢慢习惯这里的生活,帮忙摘菜、喂鸡、除草,手开始变得粗糙,可是他也不讨厌,泥土跟蔬菜的味道原来这样清香。
这里没有烦人的京城事,他睡得很好,只剩下一些咳嗽。欧阳大夫说了,这是被河水冻着,得好好费,不然老了麻烦。
这里的时间过得很缓慢,很舒服。
他想念京城,但也喜欢这里的生活——以后得了空,或许还能回来小住上一两个月,养养性子。
他脾气不是太好,但在这里,几乎没发过脾气……
“想什么昵。”向清越的声音响起,“拿着篮子,跟我上山。”
苏子珪眼睛一亮,“打猎吗?”
“春天的猎物不肥,要等到秋天再打,那样吃起来才有肉。现在入春,山上有野生的枇杷。”
乡下的农村生活是这样,自己种、自己吃,也会上山摘采野生的东西,他已经在这里住了三个多月,知道即使野生水果,对他们来说都是不无小补的。
于是将篮子背在背上,两人就出发了。
入春,山上一片绿意盎然,大树葱葱郁郁,阳光照射下来,身体暖暖的,跟寒冷的冬天比起来,完全两个世界。
两人走着,遇到一对下山的夫妇,两人背上满满的野菇,神情喜悦,显然是大丰收。
向清越主动打招呼,“崔四哥、崔四嫂。”
崔四嫂笑说,“越丫头,苏小哥。”
苏子珪已经习惯稻丰村的人打招呼的方式,于是笑着点头——心里也觉得神奇,什么时候开始,自己也这样融入了稻丰村的生活。
村民看到他,很习惯的喊苏小哥,自己也不觉得有什么不尊敬。
田婆婆跟向清越在家也或多或少会使唤他,帮忙提水、帮忙顾火种,他反而因为这样觉得自己更像这个家的一分子。
“崔四嫂你这野菇可真大。”
崔四嫂笑眯眯的,“是吧,你崔四哥说要赶着清晨上山,我原本还觉得睡不够呢,结果找到一片野菇林,这些卖出去至少也得三五百文。”
四人寒暄一番,这才话别。
向清越和苏子珪两人上山,终于看到好几颗野生的枇杷树。
苏子珪伸手就想摘,向清越连忙说:“记得连枝头的叶子一起摘,叶子我有用处。”
野生枇杷长得十分结实,硕大的黄色果子结在树头,一个枝头结着好几颗,黄澄澄的,衬着绿色的长叶子,又漂亮又讨喜。
两人动作很快,篮子都满了,枇杷还没摘完,但向清越已经很满意,“这些够了。”
下山快上许多,向清越深吸一口气,“这要是永远都是春天就好了,不冷不热,还什么都长,光是野生的东西都吃不完。”
“人人间还是要有四季,若不是冬天寒冷,哪会觉得春天难得。”
“是,小学究。”
苏子珪不得不承认,他很喜欢向清越这样的小顶嘴,又俏皮又活泼,她说话时,四周都亮了起来,她的眼睛永远炯炯有神,好像有光在里面一样。
生火、摘菜、扫地、喂鸡,她的周遭是一片人间烟火,那样理所当然的生活着,强韧、恣意,姿态极美……
向清越边走边说:“对了,我听说断路的地方开始维修了,大概要半个月时间,等修好我就带着你去官府报案,家里人肯定急坏了,早点把消息传回京城去,免得你家人担心。”
苏子珪一怔,是啊,春天来了,这样他就要回去,他舍不得这里,但也不可能永远不回去,京城,京城,才是他的家。
想着想着,鼓起勇气道:“向姑娘,如果等家人来接我,你……”
“我什么?”
“你,可……愿意跟我回京?”
苏子珪这辈子没这样跟人商量过,在京城,也只有大家闺秀追捧他的分,讲这几句话,只觉得整个人都熟了起来,期待、忐忑,少年人的心里,怦怦跳着。
向清越低低的说:“不愿意。”
苏子珪恍如一盆冷水浇下来,便不再多说了。
又气自己,觉得自己傻,干么捧着心意让人家糟蹋,人家没那意思呢,这几个月对他这样好都不是那意思,是自己多想了,傻瓜。
说不定她对每个人都这样妙语如珠,自己对她来说并不特别……
好,等他回去就马上娶妻,然后写信告诉向清越,好歹我在人生上还赢了你一次。
“哎,你别走那样快啊,等等我。”向清越在后面喊着。
苏子珪把脚步慢下来,一股子气又不知道往哪发。
“你生气啦?”
“没有。”
向清越无奈,明明在生气,于是解释,“我不能离开我外婆。”
七岁时穿越过来就父母双亡,自己还生重病,向家的大伯父要把她送人当童养媳,童养媳是什么,就是个小童工,没听过哪户人家疼童养媳的,都是死劲折腾,等大了就给自家儿子传宗接代,生完孩子下田、种菜,然后老去。
要不是外婆伸出手,她这辈子就等着悲惨命运。
苏子珪是个好人——她又不是木头人,怎会没感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