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皇后娘娘。”
“要改口叫母后了。”宁皇后一脸欣喜,给她赐座,宫人搬来描金绣墩,宁皇后却不怎么高兴。“这绣墩没倚没靠的,换张舒坦的圈椅,放到我边上来。”
宫人惶恐的赶紧去换了把圈椅,还自作主张的在圈椅里铺上了绣满缠枝西番莲的厚软迎枕。
沈琅嬛也没敢拿大靠着椅垫坐下,只谨守本分的沾着圈椅的边。
“阿澜怎么没陪你一起过来?”对于沈琅嬛的谨守分寸,不骄不躁,宁皇后更加满意了。
“王爷去了紫辰殿。”
“这孩子也真是的,我怎么就忘了,你第一次进宫,他不管怎么着都要陪着才是。”宁皇后疼拍了下扶手,倒也没多少责怪的意思。这是要让新进门的媳妇练练胆,不管男人多有心护你,难免有不趁手的时候,总不能回回进宫请安都要自家男人相陪,这就不像话了。
凤皇贵妃斜眼看着宁皇后与沈琅嬛一副相谈甚欢的样子,不咸不淡的看着自己涂满蔻丹的指甲说道:“姊姊还真是好福气,媳妇刚进门就有了身孕,哎呀,这是大着肚子进门,妹妹忝居后宫,还真是闻所未闻,出身沈相府门第的娘子竟然……说到底是上不了台面,对姊姊的颜面有碍,这样媳妇……呵呵,要是我,我还真不敢要。”
沈琅嬛要嫁给当朝王爷还身怀六甲的丑闻,经过有心人士的推波助澜已经不是新闻,在众多的流言中分成了好几派,一派不齿沈琅嬛靠着好相貌蛊惑王爷有了子嗣,不得不被迎进门,一派却说王爷风流多情,郎有情妹有意,情到浓处擦枪走火在所难免;更有一派说雍王爷可是个患离魂症的人,哪天要归天可说不定,沈琅嬛就算进了门也是寡妇命,总之流言像星火灿原,沸沸扬扬,什么版本都有,让人不胜其烦。
宁皇后仍是一派和颜悦色。“妹妹此言差矣,宫里头粉粉嫩嫩的小皇孙女可就太子府里那两个,还是庶出,皇上还巴不得皇子们多多开枝散叶,产下皇孙、皇孙女,又岂会拘泥这小节,要本宫说,谁的肚子争气谁就有脸。”
这条铁律是互古不变的,后宫里官家的宠爱是很重要没错,但是宠爱通常不会长久,嫔妃想在皇宫中占有一席之地,不至于默默消失,便要生下子嗣;世家就更不用提了,为了传承,有多少女人不择手段,就为了要一个孩子;百姓更加直白,儿子娶媳妇回来,为的就是干活和生小孩。
女人说穿了很可怜,只是生孩子的工具,要是生不出来就什么都不是,因为外面还有一大把能生的女人等着进门。
她贵为国母又怎样,那些年因为生不出孩子受了多少冷嘲热讽,官家甚至和她离了心,这会儿谁敢在她面前笑她媳妇一句,便是她的仇人。
“说来说去就是姊姊的性子好,若只是正经的小门小户便罢了,听说王妃的生母生下她就死了,这要在民间可是克母的命,要不得的!”
宁皇后又不笨,她再不受宠,在吃人的宫里头也摸爬打滚多年,哪里听不出来凤皇贵妃看不起沈琅嬛的身世,利用她来打自己的脸。
虽是陈年旧事,要翻,也是可以。
宁皇后把一个赤金錾花的细瓷盘子往沈琅嬛的面前推,“有身子的人容易饿,这青麻磁还算爽口,不黏牙,尝尝。”
“谢谢娘。”沈琅嬛起身称谢,拿了一块青麻糍放进口中,这是用粳米粉和嫩青的艾草、豆沙、芝麻混合而成的时令美食,外面裹着一层黄色的松花粉,吃起来爽滑可口,让人一口接一口,美味至极。
宁皇后笑得牙不见眼,“这叫法我爱听。”
凤皇贵妃见婆媳俩一搭一唱,表情厌弃。“果然是放养在乡下老家的孩子,在那样的家中又能长成什么人?这可是宫里头,一切讲究规矩,何曾有过这种不顾廉耻的事?”
宁皇后慢腾腾的横过眼。“妹妹这是大不敬,指责皇上?”
凤皇贵妃有瞬间没反应过来,用丝帕掩着嘴,“姊姊说的是什么话?妹妹听不懂。”
“拿远的来说,咱们太子爷可是妹妹你“早产”了四个月余的孩子,近点,本宫记得皇贵妃那不知第几房的庶妹,也就是沈相家的凤姨娘生的儿子,据说和正室所出的嫡女生辰只差三个月,那时她入沈府还不到十个月,果真是系出名门,一脉相承。”
哇!沈琅嬛几乎想站起来给宁皇后鼓掌了,这位皇后给人的印象就像她手里的麻糍一样柔弱好捏的,哪里知道反击起来这般厉害,瞧瞧凤皇贵妃的脸色,简直和染坊差不了多少了。
她悄悄朝着宁皇后竖了竖大拇指,这才是浸淫后宫、杀人不见血的厉害人物啊!
宁皇后见着也没骂她没规矩,反倒愉悦的笑了笑,漂亮的丹凤眼有二分的宠溺。
她儿子喜欢的女子,她自然也喜欢。
这一笑,如百花初绽,如天女下凡,能稳坐后位许多年,又岂是盏省油的灯,只不过是不点不亮罢了。
沈琅嬛从来不知道那个龌龊的沈云驹竟然是沈瑛和凤姨娘未婚先有的奸生子,因为凤姨娘进府为妾才摆脱了奸生子的身分,抬举了他。
“你们在聊些什么,朕老远就听见这里热闹得很。”没叫内侍通报,大步流星进来的正是官家,后面跟着的是雍寿和雍澜两人。
众人起身行礼,官家坐在上首,淡淡道:“都平身吧!”
这是沈琅嬛头一遭见到官家,他皮肤白皙,身形不高,甚至有点瘦,唇边留着八字胡,增添了些许的威严。
雍寿和雍澜站在他的下首,老实说沈琅嬛觉得太子并不太像官家,肖母的成分比较多些,至于雍澜在神态和五官上却和官家有着很容易辨别的相似度。
雍澜一进来眼睛就没离开过沈琅嬛,见她被赐了座,几案上有一小碟的点心、瓜果和香茗,眼里闪过一抹放心。
“陛下可是过来吃媳妇茶?”宁皇后对官家是否来她的宫殿一点也不上心,就是很平常的口气,相敬如宾。
官家端起宫女送上来的天青茶盏,神情倒是愉快。“这不是吗?老六去了朕那,直催着朕过来,也不想想朕正在接见蒙古使节。”
“是儿臣的错。”雍澜赶紧认错,但语气中不见多少真诚。
宁皇后却不以为然。“官家早知道儿子、媳妇今日进宫来敬茶请安还安排了蒙古使节晋见,早知道我们就不等您了。”
帝后同坐一起,你一言我一句,竟拌起嘴来。
所有人都看得两眼发直,凤皇贵妃满眼都是忌妒,也只有宁皇后敢用这种家常的语气和官家说话,不少嫔妃也曾有样学样,却被官家斥责东施效颦不像话没规矩。
官家究竟是什么心思?宫里没有人捉摸得清。
此时的沈琅嬛已经起身和雍澜站在一块,等宫女把蒲团和茶碗拿来,随即端起官窑茶碗恭敬的给官家和宁皇后敬茶——
“儿臣向父皇、母后敬茶。”
“儿媳向父皇、母后敬茶。”
官家和宁皇后身边的大宫女及内侍接过茶碗,恭敬的递给了帝后,两人不约而同的啜饮了一口,便赏下了看似中规中矩的见面礼。
薄薄的红封,不难看出来里面是什么东西。
宁皇后赏给沈琅嬛一整套的翡翠饰品,最显眼的是一条色泽浓而不焊、润而不腻,用碧绿翡翠珠子打磨得极为光滑的项链,处处彰显着这是翡翠中的极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