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姐……”她怎么能冷静地像无事人似的,一条人命咧!看得人惊心动魄,不忍直视。
隔着一条布帘子,一边是吃着糕点、翻看游记的貌美小姑娘,一边是全身脱个精光、泡着药浴直冒汗的俊俏儿郎,正在生死间徘徊,原本浅褐色的汤药渐渐染上胭脂色泽。
万一被人捉个正着,一男一女无婚配却独处一屋,一人还脱得赤裸,瓜田李下哪有清白可言?
一块布隔开两种心情,一个眼眯嘴翘的带笑,偷得浮生半日闲,一个煎熬不已,全身火热却心口凝霜,一阵冷一阵热的交互攻击,流丝似的红从皮肤沁出。
“加。”沙哑的嗓音忍着痛苦,从皇甫少杭抿紧的牙关溢出,低沉且饱含一丝不易察觉的肃杀。
“听到没,人家小侯爷可是一名硬汉,你别小瞧了他。”疯师叔教出的徒弟能差到哪去,那些听到耳不长茧的赞语总不会是假,她看好他。
黎玉笛确实在拔毒,同时也在试验皇甫少杭的耐毒性,她想着哪一天弄出个新毒,正好拿他们师徒二人来试试。
什么医者父母心,这些老掉牙的观念都落俗套了,她不是大夫,只是会些能哗众取宠的医术,用药、用毒全看她一时喜怒,能救人也能让人一命呜呼,说真的,有病别找她治。
“小师妹,爷……我不记得几时和你结仇了。”不过是矮不隆冬的小丫头,也敢在他面前摆脸色。
“无仇呀!三师哥,我这不是乖巧温顺的给你拔毒,大气都不敢喘声吗。”天底下找不到比她更贴心的小师妹,处处为他设想,无微不至。
“你乖巧温顺?”她说这话时脸不脸红?他都替她害臊了,哪来的脸撒下弥天大谎。
“三师哥若觉得我服侍的不够周全,你随时可以换人。”她不介意,很好商量,人各有天命不强求。
黎玉笛不喊三师兄,这让她想到《西游记》中的沙悟净,傻愣愣地被好吃懒做的猪八戒欺负。
皇甫少杭无言,要是能换人他何必找上她?同门师兄妹不见得有同门情谊,她和师父中形容的一模一样——嘴毒、心毒、手更毒,毒起来尸骨无存。
“我不怕烫,再来。”
他头一回遇到令他气到牙痒痒的对手,真如师父所言,打不得,骂不得,还得好言哄之,简直能当祖宗了。
“好气魄,三师哥,你是个真男儿。”看着书,她唇角微翘,笑话着他的不经激。
黎玉笛一家人已经在山泉寺住了三天,黎府那边尚未有动静,并未派人来传讯可以回府,因此他们乐得轻松继续住,捐了两百两香油钱打算住到月底,若再无消息便搬到灵海书院的山长院子,住处小了点也挤得下去。
而皇甫少杭也泡第二回药浴了,再泡一次毒便能拔除大半,余下的残毒对身体无碍,会慢慢地自行排除掉。
“不用激将,我撑得住。”他用真气调整身上的冷热感觉,配合药浴渗入身体的药力,将毒排出。
桶子内的药汤转为暗红色,他唇上的艳红色泽也越来越淡。
她轻笑,又拈了一块栗子糕放在嘴边,“不是激,而是我要的热度得适中,再热反而逼不出毒,你还会虚脱昏厥。”
黎玉笛比了比桌上一壶加了盐的温水,让喜儿倒了一杯喂给失水颇多的皇甫少杭。
过和不及皆非医道,适度为佳。
“你确定不是想把我煮熟了?”桶子底下再添点柴,温水煮青蛙,慢慢熬炖成人肉汤。
“煮熟了能吃吗?”她反讽。
他一噎。
“三师哥,你是怎么中毒的。”她好奇的跟他闲聊,毕竟西域的毒并不常见,而他有幸中招。
“不小心遭人暗算。”他没料到他布下的点会被人发现,对方利用一个卖花女娃将毒下在花中。
狠栽了一个跟头的皇甫少杭学了一回教训,下次他会记得不可掉以轻心,人无伤虎意,虎有害人心。
“还真是不小心呀,以你的身手还逃不开,我们这些手无缚鸡之力的弱女子可要当心了。”多备点毒药有备无患,一察觉不对先毒了再说,毒错了只能说对方倒霉,谁叫他没烧好香撞上来了。
听着她有意无意的讽刺,皇甫少杭气血上涌。“你还想干什么,直接了当的说了。”
阴阳怪气的拐弯抹角,任谁听了都不舒坦。
“三师哥真坦率,小师妹也不跟你藏着掖着,你诊金什么时候要给我?”她也需要银子过日子。
他一怔,“诊金?”
“看病是要付银子的,亲兄弟明算帐,你不会以为我白给你治病吧!”那些药材可不便宜,有些是她从药王谷带出来的,有钱也买不到。
皇甫少杭脸一黑,再一次被打击,“多少?”
“一万两。”
这时候还嫌开价高的黎玉笛日后得知这位三师哥的家世,懊恼得直想把一万两银票吃掉,她还是吃亏了,堂堂皇上的亲外甥至少要十万两起跳,不然他多掉价呀!血统纯正的皇亲居然只值一万两,赔本了。
“一万两……你怎么不去抢?”更符合她土匪本色。
她大言不惭,“我不是正在打劫你吗?劫富济贫,小师妹我很缺银子,你当师哥也好意思坑师妹。”
到底谁坑谁?他无语问苍天。“等我解了毒再说。”
不想让她太舒心,皇甫少杭使出拖字诀。
不过道高一尺,魔高一丈,脑子比谁都灵活的黎玉笛纤指一指。“叫倒挂屋檐下那只黑蝙蝠去取来,日夜守在那里很辛苦吧?有个不省事的主子,做下属的也得多费心了。”
黑蝙蝠……不,暗卫九泉差点脚一滑,从檐下横梁往下掉,他隐藏功夫一向了得,从未被人发现。
“你怎么知道……”皇甫少杭大为惊讶。
“藏要藏好,地上有影子,谁见过跟人一样大的夜蝠?”小细节容易疏忽,以为穿了一身黑衣便能朦蔽他人双眼。
黎玉笛也是无意中瞧见的,她看书看得累了,便推开窗户看看院子里的花花草草,眺望远处的山景。
殊不知地面的阴影似乎颜色对比有异,她看了好一会儿才确定不是眼花,又屏气凝神听了一下,的确有轻到几乎无的呼息。
她也不揭穿,由着人耍猴戏,人家爱吊就吊吧,也许在练蝙蝠功呢!是青翼蝠王的传人,哪天出现个张无忌和赵敏她也不意外,天下事无奇不有,谁敢打包票说不可能。
皇甫少杭有种被打脸的羞意,怒目一瞪屋外的九泉,“去取一万两的银票给小师妹进诊金。”
“是。”
一抹黑影飞天而去。
“三师哥银子真多。”看来家底挺厚,腰缠万贯,唉!真叫人羡慕,一句话就取银万两不讲价。
“命比银子重要。”她根本是挖坑让他跳,钱再多也不及她多挖几次坑,一个填不满的钱坑。
“说得也是,三师哥以后要谨慎点,人心险恶,像我这样人善心美、慧质兰心的小师妹可不多见。”她从不轻易出手救人,难得发一回善心他得珍惜,一条人命千金万金也买不回。
听到自我吹捧的话,皇甫少杭索性装死,把身子浸在药汤中,只露出黑色头颅,,耳不听为净。
过了一会儿,身穿玄衣的九泉取来一万两银票,他并未现身,只以内劲掷到黎玉笛面前,再度隐身。
她不疾不徐的收起,把几盘糕点吃得渣也不剩,干干净净不用洗盘子,光可鉴人呀!又过一盏茶功夫,浴桶内的药汤已呈现一片通红,又喝了一杯温盐水的皇甫少杭才缓缓起身,清洗过后穿上单衣在她床上躺平,神色略显疲惫的闭上眼,略作休息平息气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