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挑眉一笑,手机拨通不是订浴缸,而是和彼端的秘书交代一些事。
霍天香听到,当下有种被耍的感觉,瞪着他,直到他挂断电话,把杯中最后一些豆浆喝完,接着看到他露齿一笑,她的眼神顿时变得柔和,她发现自己完全拿他没辙,那张俊颜加上爽朗的笑容,不管他脑袋有没有变笨,一样把她迷得团团转。
「其实,你当时买那个木桶给我,我真的很感动。」低首,转动着豆浆杯,她娓娓道来,「我妈三年前去世,我阿爸两年前也跟着走了,我叔叔婶婶担心厄运会接连发生,把阿爸的东西全拿去烧掉了,当时若不是我思念阿爸,把虎头抱枕拿到我房间,说不定它也难逃被火吞噬的命运,不过浴室里的木桶就……」
喝了一口豆浆,她续道:「可能是我提过那个木桶是阿爸亲手做的,有纪念价值,它被烧了我很伤心,所以,你就买了一个送我。」
他买木桶给她,令她诧异,却又非常感动,虽然那不是阿爸做的,但却是他的一片心意。
亲手做的……严九歌脑里突浮现有人在做木桶的画面,那人左手食指上有一道血痕,似乎是被木条边缘给割伤的……
他下意识地看向自己的食指,赫然发现有一道浅浅的伤痕,难道——那个木桶是他亲手做的?可他不记得自己有这项才艺。
「不过那个卖木桶的人,制作木桶的功夫一定不太好,既然打着纯手工制作,品质应该要顾好才是……」
「很糟吗?」
「你不是看过了?形状一点也不圆,看起来总觉得有点变形,还有几处木片都凸出来了。」她扁扁嘴,「当时我问你在哪儿买的你都不说,要不我就拿去退货了。」
「我觉得……还不错,至少挺有特色的。」他漫不经心的回道,那肯定不是他做的,就算日后他想起来真的是他做的,打死也不会承认。
霍天香瞠目结舌,活像见到鬼,旋即笑出声,「当时我嫌它,你也是这么回答我的。」
严九歌一听,黑眸微眯,这很糟,代表那木桶百分之九十九是他亲手做的,他干么吃饱没事去做什么木桶,还被她嫌弃。
「对了,半年多前我来稻禾村,听村民说这屋子四周的土地原本都是你们家的,但后来却被你叔叔给卖了?」快速转移话题,他不希望自己某日心血来潮做出的「木制艺术品」,被批评得一无是处。
她颇为无奈的点点头,「我阿爸和叔叔相差十岁,爷爷死后,阿爸就像父亲一样照顾叔叔,叔叔功课很好,他一直读到博士,从没下田工作过,我阿爸和叔叔相反,他不爱读书,国中毕业后田里的工作全都交给他,他负责养一家人,叔叔的学费全是他筹的,他坚持不分家,硕士毕业的婶婶不喜欢他大老粗的模样,他便把祖屋让给叔叔一家人住,自己在田里盖了这间小屋,我们就住在这儿。」
「你父亲……很伟大。」严九歌的神色复杂,虽然他和父亲至今仍没话说,但父亲能从经营一家小米店,扩展到一间大集团,还是有令人敬佩之处。
「可是我爸他太笨了,他处处为我叔叔着想,但他一死,所有东西就全被烧光了,连他这辈子看得比命还重要的田地,也都被叔叔给卖了,连祖屋也拱手让人……」说到这,霍天香颇为自责,「都怪我,那时我每天都在哭,压根不知道叔叔把田地卖了,但就算我知道也没能力阻止,那些祖产是我阿爸和叔叔共有,阿爸死了,产权自然全落在叔叔手中。」
见她沮丧不已,严九歌突然觉得好心疼,他下意识的伸手握住她的手。「你叔叔连祖屋都卖了,我想他是不打算回来了。」除非他脸皮厚到被村民唾弃都无所谓。
「你说对了,他们移民去美国,再也没回来过。」
「你没考虑过请律师……」
他话还没说完,她马上摇头,「完全不想,我阿爸他说不要。」
「蛤?」他疑惑的看着她,「你阿爸不是……不在了?」难不成是半夜托梦?
「对,那时我有掷筊请示,问我阿爸要不要追讨,连三个阴杯,代表他不要。」她苦笑,「其实不用请示我就已经知道答案了,阿爸把叔叔当成儿子一样疼爱,他又认定祖产是两兄弟共有的,而且叔叔移民需要钱……总归一句,就当我阿爸前世欠我叔叔的,这辈子全还清了。」
严九歌轻笑,所有家产被变卖,叔叔带着钱远走高飞,她怎能看得这么开?八成是遗传到她阿爸「助弟为人生之本」的笨观念。
「那你呢?」他为她感到不舍,当时她应该才刚到北部工作没多久,却遭逢如此重大变故,一定很无助。「你就只剩这间矮屋?」
「除了这间矮屋,叔叔有给我一笔『嫁妆费』,他大概认为只要我用那笔钱把自己嫁掉,就算是对我阿爸和霍家的祖先有个交代——」她苦笑,「不过那笔『嫁妆费』,我把它拿去缴现在住的那间小公寓的头期款,我想以后我应该都会在台北工作,既然这样,租屋不如买屋……」
她娓娓说着,他则静静侧耳聆听,每听一句,他的心就揪紧一分,握着她的大手也不自觉收紧……
摇摇晃晃骑着单车,带着午餐回来的霍天香,一路朝着停放在矮屋前的高级房车冲去,坐在屋檐下藤椅上看报纸的严九歌见状,急忙从椅子上弹起来,一个箭步冲上前,双手抓住把手,在单车即将撞上他的新车前,顺利挡了下来。
他浓眉紧蹙的瞪着她,在她以为他就要开骂之际,却听到满满的关心话语。
「你不会骑单车就不要逞强,这样很危险,万一摔倒了怎么办?早知道这样,午餐我去买就好了。」
他是看在她是在地人,哪里有卖好吃的她最清楚,才没和她抢买饭的工作,不过方才那一幕还真是让他捏了一把冷汗,没想到她骑得上去却下不来,难道她不会煞车吗?那她去买午餐时,不就直接撞进人家店里?
他一手扶着单车龙头,一手牵着她,确定她安全下了车,他才松了一口气,接着拿起挂在把手上的午餐。
「你该担心的是你的新车。」嘴里虽然这么说,但他的关心还是让她暗喜在心头,她这个「陌生人」居然比他的新车还重要,让她完全一扫之前被木桶比下去的阴霾。
从他手中拎回午餐,她笑咪咪地走回屋檐下。
第3章(2)
听她这么说,他才想起新买的车,焦急地看了一眼,还好没刮伤。盯着她的背影,他越来越相信自己曾深爱着她,要不,方才那一刻他怎么可能先关心她有没有受伤,却对花了几百万买的新车视若无睹。
他边想,边牵着单车缓缓跟在她身后,将车子停放在屋檐下。
「可惜,你还是没想起来,对吧?」把午餐放在藤桌上,她嗔道。
「想什么?」他坐回藤椅上。
「我们第一次见面的情景。」拿出午餐,她笑道:「对了,便当店今天没开,我买的是切仔面。」
「都可以,我也喜欢吃面,我来。」见她手一碰到装面的塑胶袋立即缩回去,想必一定很烫,他义不容辞的接过袋子,把面倒进碗里,「你说……我们第一次见面的情景?」
她一脸幸福笑吟吟的看着他,他就是对她这么体贴,她才会无怨无悔的当个「秘密情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