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硕几乎不敢回头,他怕自己一回头看到她就不想再走了。他在脑海里想像她现在该是什么表情?是泫然欲泣或是担心忧虑?无论是哪一种,他知道自己都舍不得看到。
安大娘、唐汐知与安槐都在家门前目送安硕离开,直到再也看不见他的背影。
唐汐知一转头,便看到安大娘呆呆地站在门口,眼中满是对孩子的担忧,这个家一向是安硕做主,所以即便安大娘知道他要离开四个月,也是忍住了不敢多说什么。
这阵子婆媳两人的关系已经缓和许多,可惜还不算太亲近,毕竟安大娘还心虚得很,唐汐知也忙着茶园和安硕离家的事情。只是现在家里只剩三个人,继续这样僵着不是什么好事,家里气氛搞得太奇怪,也不适合安槐读书。
于是,唐汐知主动开口道:“娘,以后家里的事我……”
安大娘回过神来,急匆匆地打断她。“那个,家里的事我来做,硕子跟我说了,你顾着茶园里的事就好。”
唐汐知淡然一笑。“哪能都丢给娘呢,茶园暂时还没那么忙,家里的三餐还有些杂事我还是会做的,安硕不知道把我说得多么娇弱,但娘应该知道,我做事应该也算得上俐落,一点家事难不倒我的。”
她越说安大娘越惭愧,不由难为情地摸了摸鼻子。“前一阵子是娘被猪油蒙了心,不知道在想什么才会那样对你,以后不会了。硕子这一去就是四个月,我可得将你看好了,免得没办法向他交代,家里虽然没什么钱,也不能把你养瘦了。”
“那不是家里困难吗?大家多担待一点。”唐汐知见安大娘为了未来的生活操心,决定给她一点希望。“娘,安硕应该没有告诉你吧?我现在接手茶园可不是瞎折腾,最主要的原因是因为我会制茶。”
“你会制茶?”安大娘的声音都拔高了,在一旁原本要回房看书的安槐也停下了脚步,猛地回头像看到鬼一样地看着唐汐知。
唐汐知没料到他们会有这么大的反应,好笑地道:“我娘家以前就是买卖茶叶和制茶的商贾,我会制茶好像也不怎么奇怪吧?
“我看过我们茶园里的茶了,其实是品种很好的茶,不知为什么一直被低估了。”她将话题带入重点,“我保证,明年我制出的新茶,进项必定是租给李员外的十倍以上。”
“十倍,那是两百两啊……”安大娘不知是兴奋还是紧张,手都抖了起来。
一旁的安槐也走了回来,惊喜地说道:“咱们家茶园的茶真有那么好?”
“那是当然,你不相信我,也该相信自己的先祖,听说小南村的人开始种茶时处境还是不错的,只是后来制茶的手艺失传,才渐渐没落下去,否则先祖们怎么会选在这野僻之地开垦,还形成了村落。”唐汐知不仅仅是给他们希望,也是给自己希望,“以后等我们的茶园赚了钱,就可以盖新房子,安硕不必那么辛苦,一走就是四个月,安槐更可以到县学念书。”
“太好了……”安大娘感动地不知如何是好,两只手握在胸前,本能的就想感谢老天爷,下一瞬她突然又惊叫一声,“不对!”
唐汐知与安槐同时吓了一跳。“哪里不对?”
安大娘转向唐汐知,正色道:“茶园里的事这么重要,家里的事你全别管了,都交给我吧!”
唐汐知笑了起来,上去挽起了安大娘的手。“娘啊,咱们家的是春茶,这时节没人在采茶的,这些天我还不忙,还能在家里做点事。这样吧,今儿个就看媳妇我露一手,做一顿丰盛的午膳,也算是为了美好的明天预先庆祝一番。”
安槐看着唐汐知与安大娘很快亲热了起来,手挽手的进了屋内,还带着稚气的脸上慢慢浮现了一个大大的笑容。
他转过头,望向了天际,期许着安家的未来,应该也会像现在一般晴空万里吧?
入了秋,天气没那么热了,唐汐知才真正忙了起来。
一方面是废弃的茶叶作坊已经整修好了,不过制茶器物什么的还需要她一样样看过,决定哪些需要重新购置,哪些修理过后还能重新使用。
再者是茶园里的茶树也需要好好整顿一番,为了来春采出好茶,在秋冬之际要细细的施肥,这肥可不是铺上去就好,而是要挖深填肥,但又不能挖坏了树根,这样才能保证茶树有足够的营养能健康抽芽,所以唐汐知得紧盯着,不能让工人鲁莽行事。
在肥料填上后也该是冬天了,为了不让茶树的根部被寒冷的天气冻坏,唐汐知命人在树根的地方铺上一层稻草,之后看天冷的情况,可能要在干草上再铺一层泥土,确定树根的保暖做得完善。
当然,茶树不是在秋冬就停止生长,只是长得比较缓慢,再加上夏日时茶树疯长,这时候剪枝就十分重要,每棵树必须剪去三分甚至一半的枝叶,可是究竟要剪多少、要怎么剪,就必须依据经验来判断了,因此这件事只能唐汐知亲手来进行。
不过这么大一片茶园总不可能都让她一个人剪,这样到明年开春都剪不完,于是她带着十几个比较有经验的熟人随她剪枝,一边剪一边教授他们剪枝的技巧与要点,等到他们差不多学会了,就可以分散到茶园各处自行作业,到时候她只要检视一番,稍微修一下不足之处也就差不多了。
同一时间,茶园其他的工人也要巡视茶园里有没有害虫,冬日虽然虫害稍歇,不过一样是有虫的,甚至有些虫偏好在冬日产卵,须亲手将这些害虫都除去,免得辛苦养出来的茶树最后都喂了虫。
这些工作几乎就要忙整个秋冬,唐汐知还真管不太上家里的事了,幸龄安硕找人在家里开了口井后,家里也就没什么粗重的工作,冬天菜园里也种不了什么,顶多就是些白菜和萝卜,不用太过理会自己也能长得很好,再加上烧水劈柴什么的粗活有安槐帮忙,安大娘可比唐汐知清闲许多。
两个多月过去了,茶园里的事也慢慢上了轨道,在这样的忙碌里,唐汐知也渐渐淡化了唐家家破人亡的阴霾,那件事被她深埋在心中,倒是另外一件事令她牵挂不已。
此时山上的天气已经冷到能够呼出白烟了,唐汐知穿着一袭裤装,身上搭着一件短袄,从早上就带着剪子上上下下修剪茶树,顺便看看茶树生长的状况,即使高山天冷她也并无寒意。
待到中午时分,她回到工坊之中,喝下女工准备的热汤,这才发现自己冻得脸都僵了,整个身体都笨重不堪,手也红肿破皮,甚至有着不少小伤口。
她远远凝视着窗外,看着漫天寒雾,心情沉甸甸的。
她知道这是思念,她想那个男人了。
工坊里大伙儿正吃着热腾腾的午膳,你一言我一语的闲聊,唐汐知却像活在自己的世界里,只是痴痴的看着茶园,她想起了他曾经在茶园里欣喜的拥抱着她,笨拙的想掩饰他的爱慕,他在她面前连话都说不好,但提到他的志向却又能侃侃而谈。
手上小小的刺痛让唐汐知忍不住怀念起那个像火炉一样的男人,在冬天里抱起来一定很舒服吧?
旁边的黄嫂子因为家里的茶园同样租了出去,冬天没什么事做,也来她家帮工赚点零花,见她魂不守舍的,遂凑过去关心道:“你怎么了?脸这么红,莫不是发烧了?”边说,手还边往她脸上探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