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皇刚登基,眼前不过是几个旧人,若是连一点小事都翻腾,日后秀女入宫,受宠受封的人多了,日子还要不要过?皇后深深感到厌倦,短短数日她已经受不了这样的闹腾,每当这种时候,她益发想念秀娘,想念过去那份安静恬适的日子。
德妃起身,跪在皇后跟前,低声道:“还望皇后娘娘恕罪,那日听闻公公说道,皇上近日因忙于朝事,经常感觉头昏脑胀,服了太医开的药汤仍不见起效,臣妾方做荷包,里头装上薄荷叶,给皇上……”德妃话未说完,便让淑妃截去。
“怎么,皇后娘娘不说句话吗?这可是摆明着有人没把皇上的话给放在眼里。”
她的口气嚣张,态度骄恣,似乎非要论断出个子丑寅卯似的。
皇后不耐烦,微愠道:“倘若德妃的行为惹恼皇上,皇上当下定然重罚,若德妃已经受过惩罚,一罪不二罚,本宫自然没什么话好说。
假设德妃的举止,皇上并未着恼,表示皇上对德妃的荷包很满意,试问淑妃,本宫又何必大张旗鼓逆了皇上心意,本宫这是要替谁作嫁?”
皇后毫不掩饰的言语把淑妃堵得说不出话,她气涨了脸,眼神在瞬间波涛汹涌。
李萱听着皇后的快人快语,心里头不知是该松一口气还是忧心。
她很高兴皇后不过是换了身衣服,性情还是同过去一样,可忧心的是,这样的性子能在后宫里头撑多久?她抬眉对上皇后的眼,皇后看见她的忧心忡忡,瞬间心头注入一股暖流,那丫头的目光同她娘真像呵。
“没事的话都散了吧,德妃、萱儿,你们留下来,本宫有事交代。”
“是。”
众人应诺,一时间,纷纷退出皇后的慈禧宫。
德妃起身,牵着李萱与皇后一起走进内堂,少了那群百般手段、千种算计的女子,皇后露出笑脸,让她们坐到自己身边。
看向李萱,皇后有些抱歉,先前她数度想到安禧宫看看她,但敬镛数度对她说:“木秀于林,风必摧之,母后何苦将萱儿置于风口浪尖。”
后宫里,与萱儿有关的谣言不断,恶毒的,指控她的身分卑贱;心思细的,说她心机歹毒,出卖父母换荣华,更有人捕风捉影,说她性情淫荡勾引皇子……萱儿她越是受宠越是危险,尤其在皇上有意为她和旭镛赐婚的消息传出后,什么肮脏话都有人说。
本以为这是下人们嫉妒萱儿飞上枝头,后来发觉谣言非但按捺不下,还越传越盛,几次明查暗访,才渐渐明白这件事有人在后头推波助澜。
她不在意谣言,却怕萱儿不堪谣言折腾。
皇后开门见山说:“萱儿,你爹娘已经不在,你便是自伤自忧也挽不回什么,何况你不了解你爹娘吗?唯有你好好活着,他们才能安心。”
“是。”
听见爹娘,李萱乖巧应话,眼圈却忍不住发红,尽管她竭尽全力忍耐着,泪水还是自顾自地淌下。
德妃见状,急急掏出帕子替她拭泪,说道:“皇后娘娘何苦招惹她,我好不容易才劝得她出来走走。”
“话不说破,她不会死心认命,这孩子是本宫一路看着长大的,她什么拗脾气本宫还不明白?”
她握住李萱双肩,眼神沉稳无比。
“萱儿,你若是真孝顺,就好好活着,活得努力、活得精彩,活得让你爹娘便是在天上也会为你感到骄傲。”
“我明白。”
李萱动容,这些事德妃娘娘教过、嬷嬷们教过,她花了好久时间终于想通,没想到皇后依旧为自己担着心思,还以为她仍然陷在神伤之中跳不出迷局。
“你能明白最好。
还有件事儿,我先同你们透个气,消息虽未对外宣布,但皇上已亲口向我承诺,待萱儿及笄后便为你和旭镛赐婚,日后,皇家将会护你一生世。”
闻言,李萱错愕,怎么会?那是她从不敢想像的事,二皇子与她是天差地别的身分哪,何况日后二皇子是要……看着她的惊诧,皇后忍不住失笑,这丫头还小,小得不明白男女之情,看来,全是他们这些大人在白操心。
她拍拍李萱的肩膀,让她自己好好想想,偏过头对德妃说:“当年之祸,你我心底都明白,从今尔后,你怕是不能再为皇上生下一男半女,如今,萱儿是你膝下唯一的女儿,还望你务必珍视她、爱惜她。”
“皇后娘娘放心,臣妾都明白的。”
“后宫看似繁花似锦,实则却是步步暗藏玄机,稍有闪失,就是齑粉之祸。
使心计、耍阴损这些本领,那些人早已淬进骨子里,一个个修炼成精。
那些手段我是学不来的,也不指望萱儿学,但咱不害人,难保别人不害咱们,所以肮脏手段还是得懂几分。”
“臣妾必会竭尽全力好好教导萱儿。”
皇后点点头,续道:“皇上虽亲口允下旭镛和萱儿的婚事,但为了拉拢朝廷各方势力,难保不会再给旭镛定下其他婚事,届时,萱儿势必要同人共事一夫。
进宫这段日子,你看过不少,对于女人间的争斗本宫不在行,若非生了两个成材儿子,说不定这把凤椅根本坐不住,而你吃过当中的苦头,相较于本宫,更能琢磨出几分滋味,我把萱儿托付给你了,请你务必耐心教导,别让她日后栽在那些手段里。”
“臣妾明白,定不负皇后娘娘所托。”
“你是个玲珑心思的,萱儿成器,日后你才有盼头,我相信你定然能够明白其中利弊,其他的话我也不多说,还望妹妹成全我对秀娘的一片姊妹情。”
皇后字字为李萱着想,句句真诚实心,在她提到自己娘亲时,李萱再也忍不住地一把抱住皇后,像过去那样。
“皇后娘娘不要为萱儿担心,我会好好的,我会认真学习、拚命念书,我会努力出类拔萃,别人瞧我不起,我就非要活出个人样儿,不让他们称心如意。”
是的,那些谣言她都听见了,隐忍下来只是为了不给德妃娘娘惹事,日后……等着看吧,她不会输的!她会拚着一口气,让那些欺负自己的人知道,就算爹娘不在,她也能活得风光。
皇后顺顺李萱的额发,笑了。
这孩子总算对自己流露出真心,在后宫,“真”太少、“假”太多,真真假假让人摸不透,她厌恨算计,却不得不在算计中生存,只是……萱儿这孩子,希望她可以过得比自己顺心。
德妃悄悄地拭了拭眼角的泪光,她早就看透这丫头是个不服输的,当年二皇子为了不肯输她,拚命读书练字想抢在她前头,而她何尝不是为了不服输,经常挑灯夜战?她假装赢得轻易,事实上她花费的心血不比二皇子少,这两个人都骄傲、都自视甚高,也都不愿意输在口头上、输在面子上,他们啊,是同一类人!同皇后娘娘请安后,德妃留在慈禧宫里帮着打下手。
后宫初建,许多规矩该改、该立的需要伤点脑筋,加上惠妃、淑妃、贤妃三个本就是不安分的,过去在小小的王府里还不至于逾矩,可进入后宫之后动作频频。
若只是你踩我一脚、我压你一步也就罢,偏偏状况日益严重,时不时有损阴坏德的事件传出。
人人都想往上爬,都想着那个皇贵妃的位置,一有机会就在皇帝面前献媚,皇帝国事繁忙,还要处理嫔妃间的争端,着实心力交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