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夫君!快!快来帮我抓鱼,能抓多少算多少。”她吆喝着他,手里动作可没停下。
“这是抓鱼的时候吗?”雍昊渊意味深长地看着她。
“当然是啊!”向冬儿终于停下手来,义愤填膺振振有词地道:“夫君,我都知道发生什么事了。不就是要去东北了吗?早知道我就不买鱼苗了,可也不能便宜了那臭皇帝,咱们吃光御赐的鱼,到时候跑到金州卫,让他想抓人问罪都没得抓!”
她的想法及反应真是……独树一格!雍昊渊颇有些哭笑不得,“你抓了那么多鱼也吃不完。”
“那就让全府的人都来吃!”向冬儿怔了一下,像是破釜沉舟地道:“大家都没吃过御赐的鱼吧?反正都被流放到金州卫了,再加一条罪也不会更惨。”
她认真地看着雍昊渊。“既然事已成定局,哭也是要流放,笑也要流放,不如大家吃饱饱心情好,上路也轻松些。那些害我们的人一定等着看我们愁云惨雾,我们偏偏要惊掉他们的眼珠,笑得比谁都大声,让他们知道晋王府不是那么容易被打倒的!”
奇妙地,雍昊渊当真被她简单的脑子给说动了。事成定局,确实是哭也无益,那不如照她说的,离开前狠狠地吃,笑他一回,让那些看戏的人讨个没趣,就算离开了也潇洒。
“你说的有道理。”他居然难得地露出了淡淡笑意,在这种道尽涂殚的时候,没有露出一丝惆怅。
“所以夫君,你快去喊人来,搭个烤架,将火生好,我和李嬷嬷还有裴儿翠儿带几个婢女去备料,咱们王府今晚就来个烤鱼的篝火会,喝个不醉不归!”
如此荒谬的提案,雍昊渊却想陪她疯狂一次。
“好。”他答得斩钉截铁。
不多久,王府要举行烤鱼篝火会的消息便传遍全府。由于于氏已经带着儿女回尚书府,她安插的假家丁侍卫们也全数歼灭,如今留在王府的都是真正对晋王忠心的奴仆,听闻王爷与世子被流放,不但没有灰心丧志,反而把握最后时间与他们相聚同乐,都感动得痛哭流涕,也钦敬佩服不已。
甚至雍承志听到大总管转述雍昊渊的决定,知道这个提议来自向冬儿时,他竟是大笑三声,亲自去拿出他藏在酒窖的陈年老黄酒,早早就来到后院看着众人忙活,心中的乌云都像在那一刻散去了。
夕阳偏斜,鸟兽归巢,才是王府开始热闹的时候。
院子中央的土堆上烧着篝火,几名厨子不太熟练地烤着鱼和肉,也有架着小火炉煮鱼汤的,向冬儿拉着翡儿翠儿,一共捞起了二十几只大鲤鱼,再加上府里备着的肉菜还有酒,喂饱这府里上百名侍卫和奴仆足够了。
晋王府闭门谢客,现在又是多事之秋,就算有那邪祟小人也不会挑这时间找王府的麻烦,所以雍承志索性让看门的和巡逻的侍卫也都放下任务,一起同乐。
众人知道他们一直崇敬的两个主子很快就要流放到东北去了,这将是大伙儿最后一次的相聚,所以都敞开了一切吃喝。
这一刻,侍卫们与长工搭着肩,坐在石阶上喝酒吃鱼,丫鬟们也不顾形象,找块地方蹲着聊天,边吃烤鱼边挑鱼剌,吃得津津有味,满脸油污。也有那小厮趁机向喜欢的丫鬟告白,或是厨娘的女儿红着脸将自己绣的荷包,送给了那平时看守后门的侍卫,更有平时不对盘的家丁们,红着眼握手言和……因为大家都不知道明天会如何,这是一场绝望的欢聚。
雍承志及雍昊渊则是独坐在院内的石桌椅上,旁边只有向冬儿,她静静地替父子俩剔着鱼肉,也不掺和他们的谈话,三个人之间的氛围竟是无比的和谐。
雍承志吃了块鱼肉,拿起酒杯,本能的向前举起邀酒,但突然想起眼前这个是长年怨恨自己的儿子,不由身体微僵,抬头看着雍昊渊那张冷脸,尴尬地就想把举杯的手收回。
想不到雍昊渊虽没说什么,却朝他举起杯,仰头一饮而尽。
不过就这么一杯酒,雍承志竟觉得鼻头都酸了。当年在战场上中箭差点丧命,他没有哭,他最好的战友被异族一刀砍掉了头颅,死在他面前,他没有哭;但今日不过是喝了一杯酒,却像是激起了他陈年累积的伤痛与悲情,竟令他红了眼眶。
他轻咳两声,仰头也将酒给干了,再放下酒杯时已然恢复正常,只是喉头热辣辣的,看向雍昊渊的神情多了几丝不安的情绪。
“你……”雍承志率先打破沉默。“我一直无暇问你,府中亲兵的兵权一直掌握在你手上,即使两年前你受伤归来,我也没有收回。府中血案那日,亲兵竟能及时来救援,想必你早有安排,你……是不是早就洞悉了于氏的阴谋?”
“是。”雍昊渊答得干脆。“而且我早就想舍了那金吾将军之位,想办法远离京师,不管是关外或南边都好,想不到把你也拖下水。”
雍承志沉吟了一下,突然想到什么,挑眉问道:“难道之前刑部调查北地军需贪污案时,你坚持要我不立于氏为妃,就是想借那个案子定罪,自己一个人被流放?”
“没错。”雍昊渊目光复杂地望着他。“想不到被你搞砸了。你坚持要扶正于氏,于正荣只好用另一个方式对付我,结果王府不就遭难了。”
雍承志狐疑地道:“那这次王府血案,你故意杀了于金海与邵东……”
“也是一样的用意,我必须离京师远远的,让别人不知道我在做什么。杀了于金海是泄愤,杀了邵东则是为了太子的大局着想,让镇南大将军与二皇子之间发生龃龉。”雍昊渊终于有了漠然以外的表情了,那是无奈。“只不过你还是跳了出来,把整件事揽在身上。原本只要流放我一人,现在倒是连你都被连累了。”
雍承志张口欲说些什么,却又说不出来,如此欲言又止数次后,终是幽幽一叹。“我又坏了你的事,为什么你不告诉我?”
“你会赞成吗?”雍昊渊挑了挑眉。“我知道你不想在皇子之间选边站,你效忠的是整个王朝,而不是一个人。而我想远离京师,是因为本朝禁止军队私有,但据悉二皇子已经建立了私军,如果太子仍死板的守着律例,只有被二皇子横扫的分,所以我若借罪名被流放,不管到哪里都能暗中替太子建立势力。”
他在说这些的时候并没有避讳向冬儿,显然已经将她视为自己人。
向冬儿虽然听到了也不会发问,反正嫁鸡随鸡,他到哪里她就到哪里,管他是去做什么的,就算杀人放火,她还能帮着磨刀泼油呢!
雍承志无语,自己的儿子倒是将他看得一清二楚,相反的,自从妻子死后,他过得浑浑噩噩,不仅弄得家宅不宁,替府中招来灾祸,连政事也一塌糊涂。儿子涉入了皇子斗争,还得想着把他这个老爹给摘出来,不去影响他独善其身的想法。
偏偏,他自己傻得跳了进去,还差点坏了儿子的好事。
雍承志垂下头,很是丧气,什么吃鱼喝酒的心情都没有了,他自以为做了个伟大的父亲替儿子顶罪,事实上人家根本不需要他。
雍昊渊将他的情绪变化都看在眼中,沉默了一下,忽然说道:“母妃当年的事,我已经不怪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