梅意嗣面上觑不见任何的情绪,只是瞪着两只黑眸直勾勾地看着她。
“爷,别、别跟太太置气,她许是伤心过度,说疯话了。”
“房嬷嬷,我没疯,但再继续过着这种虚伪的生活,我就真要疯了。”她说。
“哼哼。”突然,梅意嗣低低哼笑两声,然后深深地吸了一口气,“由你,日后就分房吧。”说完,他将药盅往桌上一放,发出教房嬷嬷心紧了一下的声响。
“爷……”房嬷嬷还想把场面缓回来,可梅意嗣寒着脸,头也不回地离去。
步出屋外,梅意嗣快步地走出他跟安智熙的院子——馨安居。
一出馨安居,他停下脚步,望着满园花草扶疏。怪了,他居然一点都不愤怒,反倒有一种……解脱了、开阔了、豁朗了的感觉。
往日里,他同她互相猜忌着对方的心思,谁都不戳破,当然也谈不上真心。可如今,她将那厚厚的一层浮油刮除,剩下的是那清新澄透的鸡汤了。
他不自觉地勾起唇角,漾起一抹轻松写意的微笑。
没了油的鸡汤,顺口多了。
翌日,梅意嗣带人前往海上拉回宁和号,一去五六日。
这五六日里,罗玉梅天天来,日日来,不只是关心安智熙的身体,也是为着她要同梅意嗣分房之事。
这宅子里大大小小的事都瞒不过这当家主母,院子里来来去去那么多仆婢,没一会儿功夫,话就传到她耳里去了。
“智熙,听说你们夫妻俩要分房?”罗玉梅支开不相干的人,只留下了身边的石嬷嬷跟安智熙的奶娘房嬷嬷。
“是的,母亲。”她一五一十地回答,“是我提的,他也答应了。”
罗玉梅微微蹙起眉头,“这是怎么了?”
“母亲,我刚失去孩子,只想清清静静地过上一阵子……”她不想跟婆母解释太多,免得婆母抓着她苦劝不放。
她看着,那梅意嗣应也不是妈宝,不会事事都往他母亲那里去报。因此他们在房里说的那些话,应该不至于传进婆母耳中。
罗玉梅忖了一下,结巴地说:“你是说,你只是暂时不想……”
罗玉梅是书香门第、清流官家出身的小姐,尽管都已是人妻人母,有些事还是羞于开口。
见她支支吾吾说不出口,安智熙忍不住想笑。这古代人真的是很憋,明明也不是什么事却羞于启齿。
安智熙唇角一勾,“是的,母亲,我胎大难产,伤了身子,短时间里是无法应付夫君的。”
罗玉梅一听,先是有点臊,旋即又安心的一笑,“若只是如此,那便好。”她轻轻握着安智熙的手,“那你就先安心的养好身子,一切都待日后再说吧。”
“谢谢母亲。”安智熙面带微笑,感激地看着她。
她真是好狗运,遇到如此宽容温柔的好婆母。以原主这性子,只要遇到稍严厉一点的婆母,那恐怕都是要鸡飞狗跳、鸡犬不宁的。
别说谁,就说婆母身边的体己老婢石嬷嬷吧,石嬷嬷每次看着她都是一脸的冷厉,那眼底有着满满的不满意及愠意,想必是看她非常不顺眼。
瞧,此刻那石嬷嬷还是寒着一张脸,斜着眼看她呢!
幸好她的婆母不是石嬷嬷,不然恐怕有得闹了。
“夫人放心。”房嬷嬷身为安智熙的奶娘,自是护着她的。担心她得不到婆家的谅解及接纳,随嫁两年来总是跟在安智熙身后补破网。“老奴一定好好照料着太太的身体,让她跟大少爷能快快给梅家绵延子嗣。”
罗玉梅听着,满意地笑了笑,“那可有劳房嬷嬷了。”
“不,这是老奴该做的。”房嬷嬷态度卑微恭谨。
罗玉梅转头又看着安智熙,眼底有着温柔,“你好生歇息着,我就不碍着你休息了。”
“谢谢母亲。”安智熙说着,吩咐房嬷嬷,“嬷嬷,帮我送送母亲。”
罗玉梅摇头阻止了正要挪动脚步的房嬷嬷,“不必了,你好好看着智熙便可。”
“是。”房嬷嬷点头答应一声。
罗玉梅在石嬷嬷轻扶一把下起身,主婢两人旋身便走了出去。
步出馨安居,石嬷嬷总是冷冷的、瞧不出一丝情绪的脸上有了忧思不解。她驱前,低声地说:“夫人何必管这事?”
“何意?”罗玉梅问。
“意爷跟太太分房之事。”石嬷嬷说。
“他们还年轻,分什么房?”罗玉梅神情平静,“身为梅家主母,提醒他们要为梅家延香续火,是我的责任。”
石嬷嬷眉心一皱,一脸有话不吐不快的郁闷表情。
“你想说什么?”罗玉梅撇过眼问。
“夫人,有些话老奴不吐不快……”石嬷嬷有点激动地说:“不说别的,太太那出身,咱们都是知道的,没让她生下梅家子孙兴许也不是什么坏事。”
“你在胡说什么?”罗玉梅眉头一拧,语带训斥,“她可是梅家三书六聘迎娶进门的。”
“老奴的意思是……”石嬷嬷更加刻意地压低了声音,“如今承爷已到了议亲的年纪,若是顺利的话,两三年内或许便能给梅家大房生下一儿半女,实在不必特意寄望着意爷,说到底承爷是……”
罗玉梅两道视线射了过来,打断石嬷嬷的话。
石嬷嬷缩缩脖子,低下了头,“老奴这是为夫人……”
“你跟着我几十年了,理当比任何人都明白些。”她说:“你说的那些话要是让别人听去了,我这二十几年的活儿都白干了。”
“老奴知道。”石嬷嬷头压得更低了,“老奴只是担心承爷在意爷底下,出不了头。”
罗玉梅听着,沉默了一会儿,没说什么便往前走去。
见状,石嬷嬷赶紧跟上。
梅意嗣出门后的第六日,宁和号终于拉回泉州近海。
他立刻着人清点财物货物损失的总数,并请来协记造船的李老板登船查看并商议宁和号修复的可能。
他与李老板在宁和号上上下下、前前后后、里里外外巡检一番后,来到了底舱的起火处。
“这里便是起火点?”李老板问当时代梅意嗣押船的永昌。
“是的。”永昌回答。
“唔……”李老板沉吟着,蹲下身去细细检视,若有所思又欲言又止。
发现他似有难言之处,梅意嗣主动问道:“是否事有蹊跷?”
李老板起身,神情凝肃,“意爷,这火恐怕不是意外,而是纵火。”
“李老板是说……”
“瞧。”李老板领着他及永昌一一检视着蹊跷之处,“这是灯油的痕迹,它们并不是打翻在一处,而是被均匀地沿着这船壳边洒落。”
闻言,永昌一惊,问着梅意嗣,“船烧了,这人也逃不掉,他为何……”
“第一个发现的人是谁?”他问永昌。
永昌顿了一下,“是个新来的船工,名叫黄老六。”
“新来的?查过他的底吗?”
“他是东叔介绍来的,东叔也上了船,所以……”永昌有点疑畏地接话,“爷是怀疑……”
“我还没怀疑什么。”他面上平静,“船上全员平安,东叔跟黄老六应该都回家了吧?能找到这个人吗?”
永昌点头,“当然。”
“上岸后,你立刻着人去找黄老六,将他带来。”
“是!”
第三章 圣母之家(1)
躺了二十来日,安智熙真觉得自己骨头都快生锈了,只要一动,就发出咯吱咯吱的声响。
觑着房嬷嬷、宝儿跟春月此时都不在屋里,她蹑手蹑脚地起身。
天啊,在她们的监视下,除了解决生理需求外,她走不得动不得,还整天都在喝药,实在憋死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