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话一出,二房的梅朝嗣、梅博嗣及他们的两个儿子不禁一震,面面相觑。
“父亲,我看……”梅朝嗣小心翼翼,“这事不好护短了。”
王氏一听,怒瞪着侧室所出的梅朝嗣,低声斥着,“你这吃里机外的东西!”
“母亲,”梅朝嗣卑微地解释,“儿子这也是为了咱二房好,况且这事王舅舅也有分,要是……”
“住口!”为保亲儿,王氏终于忍不住大声斥喝,“谁不知道你向来妒忌你大哥,见不得他比你好,想趁这机会踩他!”
“祖母,”这时,梅朝嗣的长子听不下去,加入战局,“父亲也是为了大局着想,怎说是想害伯父呢?要说,这是伯父自作孽,凭什么连我们都要摊上?”
“你好大胆子,居然敢这样跟我说话?”
顿时,大堂里一片喧嚣,所有人都掺和一脚,吵得大堂的屋顶都快掀了。
而那些挤不进大堂的女眷及孩子们堵住了门口,看热闹的看热闹,紧张的紧张,不知情的还以为梅家大堂在演大戏呢!
“都给我住口!”此时梅英世怒喝一声,所有人安静下来,他环顾两边,无奈长叹,“家门不幸,意嗣,报官吧。”
“是,父亲。”梅意嗣颔首答应,换来门外候命的永昌,“永昌,到府衙报官。”
“慢着!”王氏霍地起身,冲向跪在堂上的梅玉嗣,“谁都不准带走我的玉儿!”
她恶狠狠地瞪着眼前的梅英世及梅意嗣,像头护子的母兽。
“二弟妹……”始终沉默地坐在一旁的罗玉梅眼底满是怜悯地看着她,好言相劝,“事已至此,你冷静……”
“母亲……”梅玉嗣看着挺身袒护自己的亲娘,情绪有着波动。
“娘绝不让任何人动你一根汗毛!”王氏神情激动,眼睛赤红,“都是他们害你的,都是他们!”
“二弟妹,你说的是什么话?谁害了玉嗣?”梅英世也有点恼了。
“要不是你们大房手握大权,让我们玉嗣出不了头,他也不会铤而走险!”王氏失去理智,愤恨地指着梅意嗣,“他凭什么手揽梅家大权?他不过是个爹娘不详的养子,为何由他当家?”
此话一出,那些本就知情的一脸错愕,不知情的则是瞠瞪着眼,惊诧不已,议论纷纷。
梅英世跟罗玉梅望向梅意嗣,只见他面上没有任何惊色或是失落,一副早就知晓此事的样子。
“大伯,”王氏豁出去了,口无遮拦,口不择言,“要不是你偏宠跟梅家毫无血缘关系的养子,也不会致使其他人心有不满!”
“二弟妹,你真是越说越过分了,意嗣他……”梅英世情急之下,几乎想揭开梅意嗣的真正身世,可一顾虑到罗玉梅,硬生生地将话给吞了回去。
“大哥,”见妻子为护子而如此骁勇,梅贯世也站了起来,“我娘子说的没错,如今既然这锅盖已经掀了,咱们就把话说清楚吧。”说着,他手指着梅意嗣,续道:“当初是因为大嫂未能怀上孩子才从外头抱回了他,如今养子倒是爬到亲生儿的顶上,成了梅家做主的人,你说这教人如何信服?”
梅英世有口难言,气得头上冒烟,“你们夫妻俩真是……”
“谁说意儿不是梅家人?”就在此时,罗玉梅神情沉静而凝肃。
“大嫂,你就别替他说话了,承嗣才是你的亲生儿子,他不……”
“他是我养大的。”罗玉梅目光一凝,直视着神色疯狂的王氏,“不管他是不是从我肚子里出来的,永远都是我的儿子。”
听到她这么说,梅英世激动得红了眼眶,梅意嗣也是。
“借着这机会,我索性把事情说明白了,免得再有人见缝插针。”罗玉梅说着,转身环顾着大堂上的众人,“我的意儿不是养子,他是老爷亲生的儿子,其生母李氏在生他时难产身故于魍港,未能及时入籍,于是将他养在我名下,他不是跟梅家毫无血缘关系的养子,是梅家真正的骨血。”
此话一出,大堂上一阵静默无声,那方才气焰高涨的梅贯世及王氏也泄气了。
“玉梅?”梅英世震惊又激动地看着她,“你、你是什么时候……”
“你将意儿带回来后,我便偷偷托人去魍港打听了。”罗玉梅淡然一笑,无恨无仇。
“母亲……”虽道男儿有泪不轻弹,可梅意嗣此时却眼眶湿润。
罗玉梅温柔一笑,“你我是永远的母子。”
未料事情竟会如此发展,梅玉嗣虽知自己难逃制裁,仍心有不甘地想在最后一刻咬梅意嗣一口。
“大伯母!”他激动地喊,“你对他一片真心,可他不是这样报答你的!我听说承嗣带着馨安居的丫鬟私奔,还是他妻子帮的忙,依我看,根本是他们夫妻俩存心弄走承嗣,想独占大房的一切。”
“就是就是!”王氏附和着儿子,“大嫂,你可别心软,遭人蒙骗,说不定承嗣已遭毒手呢。”
“胡说八道!”此时,大堂外传来梅承嗣十分精神的声音,众人一惊,纷纷望向堂外。
梅承嗣步履稳健地走了进来,然后行至梅英世及罗玉梅跟前一跪,“承儿不孝,让母亲担忧了。”
罗玉梅见着离家好一阵子的梅承嗣平安归来,喜极而泣,“承儿,你没事吧?”
“母亲,我没事。”他一笑,“这些时日孩儿一直待在安舅爷那儿,每天吃吃喝喝的,还长膘了呢。”
罗玉梅微顿,“安舅爷?你是说……”
“是大哥把我交给安舅爷照顾的。”梅承嗣说:“大哥不想勉强我,又不忍母亲担心害怕,便将我托给安舅爷,想着等母亲消气了再回来,所以……”
“回来就好,回来就好。”罗玉梅说着,转头笑看着梅意嗣。
这时,彷佛看了一场闹剧而有点疲惫的梅长庆慢慢地起身,“好了,闹也闹够了,报官吧。”
语罢,梅贯世跟王氏颓然地瘫坐在地,无力回天。
梅玉嗣被押送府衙,等候审判及发落。
尽管出了这么大的事,但向来秉持着“家和万事兴”五字治家的梅英世,并未对二房清算整肃,一切回归平静,一如往昔。
当然,被关在祠堂的安智熙也终于能离开。虽是被禁足在祠堂,可梅意嗣经常在晚上跑去陪她。
其实梅承嗣与宝儿私奔,安智熙被禁足祠堂之事,也是梅意嗣故意让人说给梅学恒听的,目的便是想让梅玉嗣感到有机可乘,
失了戒心,以为能藉由此事打击他。
这日,梅英世为了庆祝诸事终可圆满,在沛泽居摆了宴席,将儿媳都给邀来吃饭吃酒。
一张圆桌上摆了满满一桌泉州菜,包菜焖饭、豉香平子鱼、闽生果、什锦豆腐烫、脆皮鱼卷、椒盐猪肚、金鸡晓唱、绣球干贝等,饭后还有芋泥白果甜汤。
一家子吃吃喝喝,好不愉快。
餐后,仆婢们烧水煮茶,众人便在院里品茗闲聊。难得一家人坐在一起,气氛又如此轻松愉快,话匣子便也打开了。
“玉梅,今儿孩子都在,我有件事想求你谅解……”梅英世望着罗玉梅,神情严肃且慎重。
罗玉梅知道他要说什么,释怀一笑,摇了摇头,“老爷,事情都过去了,我也能体谅及理解。”她用温柔的视线望向梅意嗣,“委屈的是孩子,不是我。”
石嬷嬷已经跟她自首,承认自己在梅承嗣出生时便告知梅意嗣真相,说他不是梅家的孩子,她想着这么多年来梅意嗣心里不知道有多难受,甚至有多恐惧自己会被这个家及家人排拒在外,就觉得心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