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时,那船工正疑惑的打量她。不知是个性内向还是不善交际,他并未主动开口。
于是,安智熙站了起来——
“我是智娘。”她说:“是来帮詹姆先生忙的。”
他微微皱起了眉,用一种审视,甚至是怀疑警戒的眼神看着她。
她不懂他为何会那样看着她,好像她是什么可疑分子似的。
“我听詹姆先生提过你,但不知你姓啥名啥?”她问。
“赵北斗。”他说着,径自往后面的小厨房走去。不一会儿,他出来了,淡淡地交代一声,“跟詹姆先生说我来过。”
不等她反应,他已经迈开步子要走了。
这人还真是惜字如金,话都不多说两句呢。
“嗅?”就在他要走出门口时,詹姆恰巧回来了,“北斗?”
“詹姆先生。”赵北斗点了点头,“我给孩子们带来一些鱼跟菜豆。”
詹姆朗朗笑开,“真是谢谢了。”说着,他一把拉住赵北斗的手,兴高采烈,“来,我给你介绍一下,这位是……”
“我已经知道了。”赵北斗说:“她说她是智娘。”
“是的。”詹姆面上笑意满盈,“智娘为了给她生病的祖母积福,现在每天都在圣母之家帮忙,有她在,我轻松许多。”
听到她是为了给祖母积福才到圣母之家来帮忙,赵北斗脸上的寒霜融化了一些。“是、是这样啊?”
看着他脸上的表情变化,安智熙忍不住猜想他刚才为何那般的不友善。难道他以为她来圣母之家来是另有图谋?他该不会以为她是为了红发绿眼的西洋美男子才来的吧?
“智娘,他是赵北斗,在码头做事,已经资助圣母之家半年之久,多亏有他,孩子偶尔能吃上鲜鱼!”詹姆眼底溢满笑意及谢意,“北斗在码头认识一些人,也引荐了几个男孩到码头及船上做事……对了,阿振跟阿堂还好吧?”
赵北斗点头,“他们很勤快,管事大爷很是称赞。”
“是吗?”詹姆听着,脸上有一抹安心及喜意,“那我就放心了。”
听着,安智熙这才知道赵北斗不只资助圣母之家物资及食物,还帮忙引荐孩子们工作谋虽然他是个臭脸男,看着很难亲近,甚至带着莫名敌意,却是个不折不扣的好人。
“我还有事,先走了。”赵北斗淡淡地说了一声,转身就离开了。
安智熙瞧着他来匆匆,去也匆匆,有点神秘兮兮。
一大早梅府来了客人,正是安智熙的兄长安智秀及嫂子白丽如。
安知夫妇两人来访,先是去向梅大老爷梅英世及主母请安,在中堂寒暄了一会儿,便由着梅府小厮引领者来到馨安居。
安智秀高马大身形健硬,一看就是个擅长干架的狠角色。他浓眉虎目,给人一种飞扬张狂的感觉。
至于白丽如,容貌白皙秀丽,人如其名。她虽是女子,却有着精明干练,巾帼不让须眉的气质。
这是他们夫妇俩自妹妹嫁进梅家后,第二次来到梅家,第一次便是她出嫁那日。这次再来,是为了探望慰问难产丧子的安智熙。
其实,他们兄妹俩一年里还是能见上二、三十回的,只不过都是在外面的酒肆。
进到馨香居,前来接待他们的便是房嬷嬷。
“秀哥儿,如姊儿,好久没见了。”房嬷嬷见着夫妻两人,欢喜得眼眶盈泪。
房嬷嬷是安智熙的奶娘,也是看着安智秀长大的。
安智秀十岁没了母亲,房嬷嬷照顾他们兄妹俩不遗余力,情同亲人,称谓上自然也没那么讲究规矩。
“嬷嬷!”安智秀一把抱着房嬷嬷,朗声大笑,“好久没见,你老人家胖了。”
“唉唷!”房嬷嬷羞得很,“秀哥儿快别说,人老了,喝水都肥。”
安智秀听着,哈哈大笑。一旁的白丽如蹙眉笑叹,“嬷嬷瞧,智秀一见你老人家就跟孩子没两样,平常那杀伐气儿都不见了。”
“对了,”房嬷嬷疑怯地问:“我那儿子没给秀哥儿惹事吧?”
“绍武很能干,帮了我不少忙,嬷嬷别担心。”
绍武是房嬷嬷的儿子,从小在安家长大,如今是安智秀在惠安的得力助手。
“秀爷,太太!”这时,宝儿也跑了过来,满脸堆笑,“好久没见到你们了。”
安智秀端详着她,“唉呀,我们宝丫头长大了呢。”白丽如笑视着她,然后问着房嬷嬷,“嬷嬷,宝儿今年几岁了?”
“正好十五。”房嬷嬷说。
“能嫁人了呢。”安智秀逗着她,“赶明儿回去,爷替你爲个如意郎君吧。”
宝儿一听,急了,“不不!我、我不离开梅……不,是不想离开娘跟太太。”
“女大当婚,难道你想一辈子待在梅家?”安智秀说。
“我可以,我想一辈子待在梅家。”宝儿小脸笃定地道。
安智秀眉头一蹙,“傻丫头说傻话昵,十六岁我就让嬷嬷把你嫁了。”
“不要!”宝儿反应激烈异常,“宝儿不要!”
她的反应让安智秀夫妻俩都感到疑惑,可又没个头绪。
房嬷嬷慈祥地笑视着两人,“别管这丫头了,秀哥儿跟如姊儿能来探望太太,真是太好了。”
“说到她……”安智秀突然想到那个往常只要看见他便扑上来的小妹,“怎么没见她的人影?”
“她在梳头,就……”房嬷嬷话未说完,着装完毕的安智熙已从西厢房走出来。
安智秀看见着男装的她,愣了一下,“丫头,你这是……”
往常都是晚上跟着他出去喝酒时她才会着男装的,怎么如今七早八早便换了一身男子装束?
“哥,嫂嫂……”见着说是熟悉却又陌生的兄长及嫂嫂,安智熙有点情怯。
安智秀迈出大步向她走去,一把捏着她的小脸,例嘴笑开了怀,“你该不是一大早就想跟哥哥喝酒去吧?”
“智秀,你别那么粗暴。”白丽如走了过来,轻抓着他的手,“丫头她刚……”她没把话往下说,怕提了安智熙的伤心事。
她是女人,也生养过孩子,虽没失去过孩子,但可以想像及理解失去孩子的痛楚。
安智秀回过神,急忙地松了手,不舍地看着她,“丫头,你没事了吧?”
她知道安智秀指的是她难产的事。“两个月了,身子好得差不多了。”
“丫头,”白丽如道:“我跟你哥哥从北方回来后先回惠安一趟,这才听母亲说了你的事,公爹很想来探望你,可你也知道他老人家自从一年前跌跤后,腿就不好使了,所以……”
“嫂嫂,没关系的,我、我挺好。”安家人感情紧密,与她在二十一世纪的家人感情融洽无异。
此时,安智秀跟白丽如的关怀让她思及无缘再见的家人,忍不住红了眼眶。
见状,安智秀爱怜地摸摸她的脸,“丫头,你还年轻,能再怀上的。”
“是呀。”一旁的白丽如温柔笑视着她,“只要把身子养好,包准能生几个白胖娃儿。”
担心一直绕着生孩子的话题会触动她心上的伤口,安智秀话锋一转,“对了,你这身装束是要上哪儿?”
“我要去蕃坊。”她说。
安智秀疑惑地问:“你去蕃坊做什么?”
“我现在在圣母之家帮忙。”
安智秀眼底闪过一抹惊疑,可下一瞬,又唇角一勾,笑问:“圣母之家是异教徒的地方,你怎会到那里去?”
“虽是异教,可是做的是好事。”她说:“传教士詹姆收留了许多孤儿,使他们免于餐风露宿,流落街头、受人欺凌诱骗利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