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的脸靠向一个胸口,柔软且温暖,她瞥见那衣服的颜色,知道正是罗玉梅。
她还没反应过来,只听见罗玉梅哽咽心疼地说:“可怜的孩子,别伤心……”
罗玉梅的声线温柔慈爱,那抚着她发的手亦是,安智熙本是假哭的,却被这纯然的疼惜不舍给逼出真真切切的眼泪。
对不起。
她在心里说着。
她不是存心骗婆母的,但为了她的超级任务,她不得不撒这泼天大谎,但其实,她即将用以说服婆母的,也不全然是谎言。
“母亲,我看见那女人的脸,她还同我说了话……”
“什……”闻言,罗玉梅一惊,“她同你说了什么?”
“她要我发愿帮助一百零八个孤儿孤女,如此才能将我的孩子生回来。”
罗玉梅听完,紧紧地捏着她的手,“这不难呀,咱们梅家可以施粥赠药,然后……”
“母亲,”她打断罗玉梅,“那女子说我必须独自完成这些事,不得经由他人之手。”
“什……这……”罗玉梅有点无助又困惑,不经意地瞥了一旁的石嬷嬷一眼,又定定地看着安智熙,“你要如何独力帮助一百零八个孤儿孤女呢?”
“她要我寻齐一百零八名孤儿孤女的姓名出身,父母籍贯,然后将其字条带至安海普现殿烧化,方可圆满。”
罗玉梅及石嬷嬷等人听着她说的这些事,内心虽充满疑惑,但又觉得有七八分真实。
“母亲,这便是我今日不告外出的原因,请母亲原谅。”她诚心请求着婆母的谅解。
罗玉梅见她哭得如此伤心,哪还能怪责她?轻抚着她的背,叹了一口气。“我虔心礼佛多年,也见闻过不少稀奇之事,遑论真假,总也是解了你的苦痛……”
说着,罗玉梅端起她的脸庞,慈爱一笑,“就由着你吧。”
回到馨安居,房嬷嬷等人急切地问安智熙是否遭到责骂,于是她又把方才说的那套故事原封不动地给房嬷嬷等人说了一遍,唬得她们一愣一愣的。
这些古代人都信鬼神因果,很容易便能被说服。
不过话说回来,发生在安智熙身上的事不就是活生生的鬼神因果吗?
稍晚,梅意嗣回来了。
虽已分房,可他没回到东厢房,而是先到西厢房来找她。
“欸?”见他晃了进来,安智熙露出困扰的表情。
宝儿刚到厨房去帮她把晚膳张罗回来,这才张罗好,都没吃上一口菜,他就进来了。
“爷。”看他进来,宝儿跟春月急忙恭谨欠身。
梅意嗣瞥了桌上的饭菜一眼,还没说话,安智熙就先开口,“没准备你的分。”
他微顿,露出一脸兴味的笑,两只眼睛直勾勾地望住她。
“我忙了一天,连伺候我一顿饭菜都没?”
“我们分房也分食,你那边自有伺候你的人吧?”她说着,自顾自地夹了一块红烧烩黄鱼往嘴里送。
他脸上没半点愠意,只是跟宝儿及春月使了个眼色,让她们暂时退到外面。
宝儿跟春月接到了眼神指令,立刻互揪着对方的袖角走了出去。
梅意嗣坐了下来,看着正在扒饭的安智熙。
被他目不转睛地盯着,安智熙抬起眼瞪了他一记。
“看来,你恢复得不错。”他说:“听说你今天跑出去了。”
她微顿,“我迟早都要出去的,不是今天,就是明天,不是明天,就是后天。”
她这回答太逗,教他差点儿便笑了出来。
“我是从沛泽居过来的,已经听母亲说了。”他说。
“咦?”她登时睁大眼睛望着他,“你是说……”
“我已经听母亲说了你今天出去的事。”他唇角不明显地一勾,“你说你作了梦,梦里有个女人要你寻着一百零八名孤儿孤女,齐了他们的出身籍贯、父母名讳,之后我们的孩子便能再生回来?”
原来婆母已经同他说了这件事,那……他信吧?
她虽有点心虚,但还是点点头,“是的,所以我今天才会偷偷跑出去找孤儿。”
梅意嗣看着她那明明心虚极了,却佯装一副真心不骗的表情,忍不住暗笑着。
他忽地欺近她,一把抓住她纤细的臂膀。
她吓了一跳,夹在两根筷子之间的卤丸子咚地掉在桌上,弹跳落地。
“干么?”她惊羞地瞪大眼睛。
这家伙老是突然靠近她,吓得她魂飞魄散。
以前,除了做传宗接代的事,其余的时间他根本不会如此接近她的。
当她这么想时,脑袋里瞬间浮现他跟原主从前在床榻上的画面。
妈呀,他连在做那件事情时都是一张扑克脸呢!可明明是一张见了就凉了的扑克脸,怎么她却觉得脸红心跳?
“你、你放开,不要老是动手动脚的。”她羞恼地道。
“我俩是夫妻,就算我毛手毛脚都是天经地义的,不是吗?”
“你、你是哪根筋不对?我们不是说好分房了吗?”
他眼底闪过一抹狡黠,若有意指,“若是一直分房,我们如何将孩子生回来?”
迎上他那闪动着异采的黑眸,她心头一跳。
完了,她是不是给自己挖了一个坑?“我、我、我……”她想反驳解释,声音却打结了。
见她涨红着脸,羞得像是地上有洞便要钻进去般,梅意嗣觉得有趣。
在他眼前的她还是她,可是觉得又有点陌生。
是,如今的她陌生却有趣,她明明是那么爽朗狂放的女子,可从前他们之间的气息却是凝沉而停滞,让人无法喘息。
现今,他们之间的气息不再混沌、不再沉闷,有种云开见月的爽朗。
逗了她,他莫名地满足。
他似笑非笑,“母亲良善,信了你的鬼话连篇,我可不。”说完,他松开了她的手。
“嗄?”安智熙愣愣地望着他。慢着,他在耍她?
“若是事实,就不该有两套说法。”他目光一凝,眼底闪过一抹黠光,“你不是那样跟承嗣说的。”
“……”她微张着嘴,顿时说不出话来。
这不讲信用的梅承嗣,才说要帮她保守秘密,一转身便卖了她?
“两个谎听着都觉得合情合理,”他那深睿的目光锁住了她,“你说谎的本事可真是登天了。”
“我、我没说谎。”她涨红着脸,辩白着,“我当真是关心孤儿去了,没说谎。”
梅意嗣深深地注视着她的眼睛,沉默了一会儿,像是在解读她眼底的情绪。
须臾,他浓眉一皱,疑惑地说:“为什么?”
“什么为什么?”
“为什么突然想关心那些孤儿了?”他问:“我相信是有理由,但绝不是你跟承嗣及母亲说的那样……”
“你哪里知道不是?”想骗过对方,就得理直气壮地直视着对方的眼睛,于是,她目光坚定地看着他。
迎上她那坚定澄明的阵子,他心头微微一震。
不管她跟承嗣说的或是同他母亲说的,全都跟那个无缘的孩子有关。他想,尽管她并未表现出悲伤或惋惜的样子,但也绝不会是不痛不痒。
她平日里看着好似什么事都不在意、不上心,说不定心里头是百转千回,翻波腾浪。
“你真作了梦?”他直视着她。
她轻咬了一下嘴唇,“梦……是假的,我怕母亲不允,才骗她。”
“果然。”他低笑一记,又问:“跟承嗣说是要转移悲伤的心情呢?也是假?”
“不!”那不是假。虽然她对那失去的孩子并没有太多的感情,但原主有呀!
她是在原主断气的那瞬间宿了原主的身,她感觉得到原主失去孩子的悲伤及恼恨,那比她自己失去性命还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