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她就是心酸啊,就是委屈啊,就是难受啊……
怎么能骗人?耍她很有意思吗?因为她看起来很笨,还是骗她会让人有成就感?
“星星。”韩镇冲过来,扯住她的手,一个用力,将她拉进怀里。
“放开我,你这个大骗子!”她卯足全力捶上他胸口。
韩镇错愕,手微松,星星猛力一推,挣脱他的怀抱,连连退后。
“骗子、骗子、骗子……”骂完一连串骗子,她犹自不解气,对着他拳打脚踢。
韩镇握住她的手,她却低下头咬上他的手背,她咬得很用力,直到嘴里尝到血腥,才惊觉自己做了什么。
松开牙齿,她再次退后,指着他的鼻子骂。“你这个大骗子!”
“你知道了?从声音认出来的?”
“你身上的竹叶香。”从他跪在自己身边那刻,她就知道了,但她仍然存疑,直到听见他的声音、对上他的眼神,五官可以作假,眼神却是假不了。
看着身边来来往往的太监宫女,韩镇压低声音,再度拉住她的手。“有什么事,我们出去再说,这里是宫里。”
她非常生气,但他没说错,这里是皇宫,不是她可以撒泼的地方。
吞下哽咽,深吸气,她竭尽全力克制怒气,随着他离开。
外面低调、内部奢华的车厢里,宽敞的座位中间有一张桌子,韩镇从壶里倒一杯茶,凑到她嘴边。
“先喝水,想生气再继续生气好吗?”他好言好语相哄。
星星接过水,喝完一杯再一杯,被欺骗的感觉还是爆烂。
“我知道你在生气什么,能不能先听我说说,等我说完,你觉得该罚该打我都认,行吗?”
说什么?是说理还是说服?星星微蹙泖眉不应声。
没等她回应,他又为她添满水,还从屉里拿出一盘小点心。
“就当听戏好吗?”这回没等她回应,他自顾自往下说:“这是出将计就计的戏码,孙家盘踞朝堂多年,从一开始利用利益交换来结党谋利,到后来买官卖官,甚至控制科考,将自己的人安插到朝堂上。
“先帝在位的时候,孙常方还有所克制,不敢明目张胆,但新帝上位后,自古文人不但相轻,更看不起武夫,确实,在军队里长大的皇上,心机不如养在京城的皇子,他没有那么多弯弯绕绕,觉得该怎么做对百姓有益,便去做了。
“孙常方打心底看不起皇上,他想扶植秦王,处处与皇上作对,每次皇上有利民新政令想推展,他便领着百官反对,皇上被他架空,始终无所作为,你可以想像皇上有多憋屈。
“皇上明白,除非铲除孙家,否则永远别想做事,国家朝廷问题无数,他不愿放弃不管,享受自以为是的太平盛世,于是到处搜罗孙家罪证,企图将他推倒,而皇上的动作加深了孙常方的危机感,他决定给皇上一个下马威,于是联络赵国,想砍下皇上一只右臂。”
“你?”
她终于开口,这让韩镇松口气。“对,他与赵国勾结,说好用我一条性命交换赵国三城池。”
“你的命这么值钱?”
“我的命值更多,赵王清楚,皇上派我我戍守边关最终目的是灭赵,他明白,这件事大殷上下只有我能办到,以三座城池交换永世平安很划算。孙常方自以为做得隐晦,殊不知为了灭赵,这几年我逐步在赵国宫中埋下不少棋子,几乎是他刚动作我就收到讯息。
“于是我将计就计,先诈死再控制孙安禾,然后命人易容,代替孙安禾指挥援军,照着他们的版本演戏,赵王见战况如预估中进行,在宫中大举庆祝,三天三夜烟火不息。
“我趁着赵国疏于防备之际,一面率军出征,一面暗杀赵王,就在他们大开宴会同时一举灭赵,事成后,我严密封锁消息,将边关大小军务安排妥当,再将接管赵国一事交给皇帝暗中送去的文官,然后带着孙常方通敌信件返京。
“我易容成郑远山,以五品小官身分在京城露面,不让孙家发现我还活着,并非刻意欺瞒你。”
“郑远山是谁?”
“我的好友,目前是陵州同知,官员三年一任,我代替他上京述职,而他趁这难得假期四处云游。”
“你在外面易容便罢,为何回家后还继续欺骗?”
“你收留阿岁他们后,经常有人在暗中窥探朱家,除皇帝与我的人之外,有一户新入住的村民,他们经常向秦寡妇探问家中诸事,我令人追查,只查到他们与岳笙的手下有联系,但我能确定他们并无恶意。另外孙家的人也在暗中窥伺,甚至对你们动过手。”
“什么意思?”
“他们试圆在水井投毒,在后院放火。”
“我一点都不知道。”
“我让人悄悄处理了,这令孙常方察觉有异,决定提前将秦王推上皇帝宝座,殊不知我带回京的两千名士兵早已化整为零悄悄埋伏在皇帝身边,秦王逼宫失败,孙家满门抄斩。”
星星不懂,孙常方已经位极人臣,还有什么不满足的?他再能耐,殷家天下能变成孙家的吗?
“很抱歉,为求滴水不漏,我不愿意欺骗你,但必须欺骗你,倘若让孙常方成事……秦王愚眛昏聩,朝廷必定掌握在孙常方手上。
“孙常方已经是耳顺之年,仍对权力有极大野心,这些年他搜刮民脂民膏,抄家那天,光是从地窖里就抄出三百万两黄金。如果有这笔银子,去年水涝,皇帝不会焦头烂额,百姓不会死伤无数。”
“必须欺骗”,这么理直气壮的理由,她还有什么好说的?只……终究是意难平。
“我理解你的愤怒,但请给我机会弥补,好吗?我会竭尽全力当个好丈夫,我不会再让你感到委屈,行不?”
“其实你并不满意这桩亲事,对吗?”
“你是孙常方的孙女、孙安禾的侄女,我很清楚,早晚我会成为你的杀父仇人,面对这样的妻子,我怎么能放下感情?又怎么能够满意?”
“既然如此,最好的结果是一拍两散,如果你愿意……”
“我不愿意!”他一口气否决她的话。
“为什么不愿意?”
“你告诉过我,你不是孙芹,是朱星星,你说孙家要叛国,罪不及你,皇上要治乱也与你无关。过去我只知道你是不受孙家重视的庶女,一直养在外面,却没想到你与孙家关系如此淡薄,既然你想与孙家切割,最好,我比谁都希望你是朱星星而不是孙芹。”所以他给她办了新的照身帖。
星星苦笑,不是切割啊,她与孙家本就没有半文钱关系。
“孙家不是我的娘家,而是仇家,他们联手害死我母亲——一个温婉良善、姣美柔和的女子。”
握上她的手,他轻声道:“都过去了,母仇已报,世间已经还她一个公道。”
星星点头,公道虽来得晚,终是到来。
“成亲后没几日,我就到边关打仗,我从来没真正认识过你,直到这次回来,直到跟你相处,我……”看着她的眉眼,他笑了。“我对你的认识是从生气开始的,你竟然让孩子们煮饭洗衣,还鼓吹他们别读书,当时我想揍你一顿,我对你有满肚子成见。
“可是好奇怪,你分明说着讨人厌的话,逼孩子做苦差事,你对他们一点都不温柔不包容,却让他们对你死心塌地,甚至担心我抢走你?
“我无法理解这种状况,但一天天相处下来,我明白了,你有种天生的魅力,会让人不由自主地被吸引,你说话的模样、画图的模样,你满脑子奇思妙想……一点一点,把我的心拉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