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在为她声讨、为她心疼,她知道的,知道他悪劣的口气之下藏着多少关心,她反手握住他的,不管会不会把他弄湿,抱住他的脖子,一再说:“谢谢,谢谢你对我这好……”
一愣,这是第一次她对他主动。
孟殊反手抱住她,他问:“真对我有这么多感谢?”
“嗯,真有这么多感谢。”
“那就当我的女人、当我的妻子吧。”
他说,她却沉默。
“真这么不喜欢我?”他闷了。
不喜欢?怎么可能。
都说喜欢这种东西是一天天累积的,但他不累积,他一口气给齐。
他处处为她周全,事事为她着想,好汉村里的村民,因为他,尊她敬她善待她,他的存在让她自由自在、畅意开怀,生活于她,从来不曾这般轻松过。
还样的他,怎能不喜欢?
只是,她害怕,害怕为他疑心,害怕患得患失,害怕丢掉自己,因为害怕所以逃避,既然不愿结束,最好的方法是避开结局。
于是她隐瞒心情、埋藏渴望,假装喜欢从来不曾发生过。
“对不起。”她低声道。
他好闷,从未这般没底线地对待一个女人,没想到他的全心全意像石头丢进大海,连半点涟漪都激不起。
“真是没良心的女人。”他抱怨一句,下一刻,自信心复燃,因为他是打不死的蟑螂。
“算了,没关系的,我还有大把时间让你喜欢上我!”
丢下话,他关上澡间,走进厨房,他要为她做一碗热腾腾的面。
看着他离开的背影,瞳瞳满腹歉意,觉得自己像养不熟的白眼狼。
憋住气,低下身,她把头埋进热水中,温热的水让她每个细胞松开,她像跌进云里般软软暖暖的云将她裹起,她很舒服,舒服地想睡觉……
“不要……爸爸,我害怕,你别走好不好?”她怕极了,怕爸爸一走,会和妈妈一样,再也不回来。
“彤彤乖,爸爸已经打听到确切消息,这次一定可以把妈妈带回来。”
“如果消息正确,我们花钱请别人去把妈妈带回来,好不好?”
她惧忍,她有强烈预感,这一去,她会在失去妈妈之后,又失去爸爸。
“彤彤放手!”爸爸凝重了口气道。“他们说妈妈受伤昏迷,妈妈需要我去将她唤醒,你已经长大、必须学会独立,就算爸妈不在,你也能把自己和哥哥照顾好,对不?”
“不对,不要,我不要爸爸走!”就算自私,她也要自私到底。
一双眼睛紧盯着爸爸,强烈的不安、强烈的预感,让她抓住爸爸不放。
“彤彤,找不到妈妈,爸爸这辈子都不会快乐,这些日子,爸爸过得像行尸走肉,活着比死更痛苦,你希望看爸爸这样吗?”
行尸走肉?活着比死更痛苦?不由自主地,彤彤松开手,她无法对爸爸残忍。
爸爸拍拍她的头,提着行李,毅然而然转身。
这一别,她再没有收过父亲的只字片语。
“你在做什么!”孟殊一把将她自水里捞起,他太过惊吓,将她紧紧地抱进怀里。
她在他怀中不停地咳嗽,像要把心肝肠肺肾通通咳出来似的,她又咳又喘,狼狈的模样教他心疼。
他仍然紧张,他的心狂跳不止,她怎么可以……
发现她整个人没入澡桶,像具尸体般毫无动静,瞬间,彷佛有人拿把大斧狠狠地砍上他的心。
她想自我?一个和尚,说了几句没头没脑的话,她就不要活了?
凭什么!他说错了,他要进城,不是把和尚找出来揍一顿,而是要把他找出来,砍上十刀八刀,了结他的命!
他从来不曾暴戾过,但现在,他暴戻了,因为他的……
她还在咳,不断地咳着,他拍她的背,捧住她的脸,把她的散发顺到耳后,她苍白的小脸上有着苍白的委屈,他细细打量她,她哭得凄惨无比。
“怎么了?有什么委屈尽管说出来,我替你讨回公平。”是那个有后娘就不要女儿的人渣吗?还是欺凌她的恶毒后母?他的手段很多,定能教他们痛不欲生!
“孟殊……”她趴进他胸口,环住他的腰。
“怎样?”
她眼睛红、鼻子红,哽咽道:“我想起来我是谁了。”
换好衣服,吃过面,孟殊把瞳瞳抱在膝上,同她说话。
他不让她坐在椅子上,他必须时刻把她抱紧,因为不这么做,他会不安心,是,她把他吓得太严重。
“我不是这个时代的灵魂,我来自于百年后。”
接着,她花很多时间跟他介绍二十一世纪,这是古人很难懂的逻辑,但他没有斥责她胡言乱语,他试着理解与想像,这让她心生感激。
孟殊点点头问:“然后?”
“我有个哥哥,他生病了,是小脑萎缩症。”
“小脑萎缩症?”
“简单的说,就是错误基因产生的错误密码,命令身体制造出有毒的蛋白质,这种有毒的蛋白质堆积在身体当中,会让我们的神经细胞提早退化死亡。”
“我听不懂。”
“那是二十一世纪的医学。你很难懂的。”
“用简单一点的话,我试着听看看。”
“小脑萎缩是一种从娘胎里带来的疾病。刚发作时,走路会有喝醉酒的感觉,没办法提重物,肌肉僵硬,动作笨拙。
“慢慢的连眼球都没办法转动,白天倦怠、夜晚清醒,病人无法控制自己的身体,经常摔跤、说话不清楚、写字有困难,吃东西或喝水时容易呛到。
“当情况越来越严重,就必须卧床,最后会因为衰竭或呼吸中止而死亡。”
“所以你哥哥……”
“哥哥在十五岁那年发病,他生病,我发誓要努力念书、考上医学院,在二十一世纪窗学院是要成绩最好的人才能考得上,我考上那天,握住哥哥的手告诉他,一定会治好他的病。
“父母也为哥哥的病伤透脑筋,我父亲是名外科医师,但家学渊源,受中医薰陶长大我的妈妈也就我娘是记者,父亲为了哥哥的病,经常待在实验室里,而妈妈跑去当战地记者,那是很危险的事,却可以赚到很多钱的职业。”
“然后呢?”他还是听得一知半解,但她肯说,他不想打断,也会尽力去理解。
“妈妈在战场上失踪,当时一起派驻的记者告诉我们,妈妈死了,公司连抚慰金都发下来,但爸爸不相信,他到处请托人寻找妈妈的下落。
“我念大三时,有消息传来,说妈妈在当地的医院养病,爸爸一听便急着要去把妈妈回来,但我有第六感,感觉爸爸这一走,我就再也看不见他。
“我求他别走,可是他说,找不到妈妈,活着犹如行尸走肉,他的哀恸让我明白,我留不住他。”
“所以他走了,不再回来?”
“我不知道,两个月后我出车祸,被大卡车碾在车轮子底下,然后穿越到这个时代,却失去对前世的记忆。”
沉默片刻后,孟殊道:“老和尚指的父母,是指你上一世的亲人?可是你们身处在不同的时间和空间,你要怎么寻到他们?”
“我已经找到了。”她苦笑摇头。
是啊,找到了,什么师父啊,根本就是爸爸,难怪嘴巴那么刁,难怪懂得一堆奇怪菜色,难怪有好医术,难怪对谁都脾气古怪,唯独对她例外,觉得她无比可爱。
爸爸也穿越了,为什么?因为哥哥、妈妈也在这里,对吧?
想起家人,空空的心甜了、满了,和尚挑起的愁思瞬间蒸发,因为这里有她渴盼的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