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的吗?”她睁大了水润的眼眸,眼角还垂着泪水。
“当然,奶奶跟你讲一个关于琅娇灵猫的故事……”
韩深雪最喜欢听奶奶讲床边故事和唱摇篮曲了,聚精会神地听着,全然忘了自己方才还哭喊着害怕鬼怪。
此后,她时常嚷着要奶奶讲关于在地妖怪的故事给她听,有些虽然可怕,但也有不少是可怜的妖怪,当然也有温馨可爱的故事。
“喵——喵——”
韩深雪依稀听见低嚎不止的猫叫声,将她从睡梦中拉回现实,羽睫轻颤,缓缓睁开眼。
“喵——喵——”
猫叫声没有要停止的迹象,她坐起身,找寻小煤炭的踪迹。
室内点着昏黄的小灯,能轻而易举将房内的的情况看得一清二楚,她在奶奶的床边找到了小煤炭。
“小煤炭,嘘!会吵醒奶奶的。”韩深雪怕吵醒奶奶,压低了声音,抱起坐在韩奶奶床边的小黑猫。
小煤炭时常懒洋洋的,很少像这样叫个不停,睡前才喂过饲料,应该不至于是肚子饿了吧?
“喵喵……”小煤炭昂起头,锲而不舍继续叫着,见韩深雪想把它抱出房间,奋力挣扎,挣脱了她的怀抱,轻轻一跃又跳上了韩奶奶的床。
“小煤炭……”韩深雪实在不明白小煤炭今晚是怎么了,她望向奶奶,奶奶睡得安详,一点也没有被小煤炭的叫声惊扰的样子。
好像不太对劲……奶奶怎么睡得那么安静,连微弱的呼吸声都没有?
小煤炭的异常让韩深雪心里升起一股不祥的预感,她连忙出声喊道:“奶奶、奶奶!”
任凭她怎么呼喊,韩奶奶依旧一动也不动,没有任何要醒来的迹象,爬满皱纹和老人斑的脸上带着安详的神情,静静沉睡着。
“奶奶!”韩深雪跪在床边轻摇着奶奶的胳膊,明明是炎热的夏天,奶奶皮肤的温度却是微凉。
“喵——”小煤炭的叫声透着悲凉,在一旁守着它的主人,也守着小主人。
不久后,刺耳的救护车鸣笛声划破深夜寂静的街道,听在韩深雪耳中,不是急救,而是噩耗。
韩家客厅搭起了灵堂,韩奶奶的遗体冰存在巨大的冰库里,韩霏霏向公司告了几日丧假,全权处理丧礼的事情,遵行着一切从简的原则。
在爷爷过世时,奶奶就叮咛了姊妹俩数次,说爷爷不喜欢铺张浪费,等她过世后也同样一切从简。
最常待在灵堂里的人除了韩霏霏、韩深雪之外,就是魏修了,不过待最久的还是非小煤炭莫属,几乎是寸步不离待在灵堂。
韩深雪穿着黑色的连衣裙,站在灵堂前静静凝视着奶奶的遗像。
遗像上的奶奶笑巧灿烂,好像说着这一生很幸福,没有半点遗憾。
虽然她很舍不得奶奶,但她并没有在奶奶的遗像前大哭,因为她知道奶奶和爷爷都不喜欢她用眼泪来面对事情。
奶奶应该开心和爷爷见面,对奶奶来说,爷爷是天、是一切,两人相互扶持,携手走过半个世纪,这样的情感令人欣羡,她又怎能用眼泪牵绊住奶奶?
一身黑色素面西服的魏修从屋外踏了进来,甫一进门就瞧见韩深雪正望着韩奶奶遗像出神,在心里暗自叹气。
“我买了午餐过来,你们休息一会儿吧。”他手中提着顺路买来给韩深雪和韩霏霏的午餐。
韩奶奶过世的三天以来,韩深雪几乎没吃什么东西,原本就纤细的身子更加消瘦,锥子脸也变得更尖了,魏修不敢想像若是再不强迫她多吃一点饭菜,等丧礼结束后她会瘦成什么模样。
前些日子才答应韩奶奶会好好安抚韩深雪的情绪,没想到才几日就让她消瘦成如此模样,实在有愧于韩奶奶对他的请托。
“魏修,怎么都是我讨厌吃的菜?”韩霏霏打开便当盒,嘴角抽了抽。
里头有三样配菜,样样都是她讨厌吃,但妹妹喜欢吃的食物。
“我又不知道你讨厌吃什么,请饭店随便做的。”魏修全然没将韩霏靠的抱怨放在心上。
“……”韩霏霏忍住想揍人的冲动,饭店随便做的菜色刚好都是妹妹喜欢吃的?臭小子,好一个厚此薄彼,她好歹都当他的经纪人十多年了!
韩深雪没仔细听身旁两人说话的内容,只想着该去帮小煤炭准备饲料了。
才准备动身,下一刻,屋外传来了一阵细碎的脚步声和谈话声。
一对中年夫妇走了进来,韩深雪远远就看清楚对方的面容,正是她一年不见得会回台湾一次的父母。
奶奶骨折住院时,她打电话告知父母此事,希望他们能回台湾看看奶奶,但父母藉口工作忙碌无法抽空回来,说奶奶没有生命危险就好,她因而在电话中和父母大吵了一架。
奶奶过世后,是姊姊打电话通知父母,她不清楚父母是怎么说的,但过了几天她父母才终于从新加坡回来,韩深雪还以为到出殡之前都不会看到自己的父母。
更讽刺的是,她的父亲原先正在讲电话,要进门时才结束通话,在踏上门滥的那一刻,她的父母瞬间双双跪在地上,一面大声哭曝、一面跪在地上爬进灵堂。
变脸变得比翻书还快,韩深雪差点以为自己在看一出闹剧。
“妈!儿子(媳妇)不孝,现在才回来看您!”韩父、韩母哭得声嘶力竭,双膝跪地,久久不起。
虽然这是魏修第一次见到韩父和韩母,但能从话语中判断出他们的身分,他转头看向韩深雪和韩霏霏,发现她们姊妹两人都默不作声,脸色凝重。
“你们两个还呆站着做什么?过来一起跪下。”韩父不像妻子可以说哭就哭,脸上没有半点泪水,但还是得做做样子。
看见两个女儿毫无反应,只在一旁站着,认为哪有父母跪下,女儿却站着的道理,便沉着声喊女儿一起跪下。
自从韩奶奶跌倒住院以来,韩霏霏也累积了不少对父母的怨言,但她不愿在奶奶的灵堂前和父母起冲突,即使脸色不太好看,还是听话踏出步伐。
韩深雪从旁拉住了姊姊的手,对姊姊摇了摇头。
“你们姊妹俩这是什么意思?”韩父不悦地看着她们。
“喵——”小煤炭不晓得是不是注意到了眼前僵持不下的场面,起身在韩深雪脚边徘徊。
“你们怎么让黑猫待在这里?会触霉头的,赶紧把猫带走。”韩母是个迷信之人,素来不喜欢黑猫,尤其正逢家中有人过世,更笃信不能让不祥之物待在家中。
韩深雪抱起小煤炭,顺了顺它柔软的毛皮,抬头面无表情地望着双亲,冷声道:“现在才来跪有什么用?奶奶住院的时候你们在哪?就连奶奶过世,你们都能隔好几日才回来,现在装出孝顺的模样是要给谁看?小煤炭至少始终陪伴着奶奶,—资格待在这里。”
在奶奶跌倒受伤时,父母只在电话里说他们因工作缘故抽不开身,没时间回来探望奶奶,会把医药费和看护的费用汇到姊姊的银行户头。
当时韩深雪整个人都快气炸了,这辈子从没这么愤怒过。
父母对她和姊姊不理不顾就算了,反正她们已经成年,但是奶奶当时不仅要动手术,手术后还只能依靠轮椅行动,父母竟然连回来探望奶奶一眼都抽不出时间,到底是多重要的工作会比家人还重要?
爷爷过世的时候,他们是赶在出殡前才回台湾,当时她还只是个高中生,而奶奶也在,她不好抱怨什么,可这次她真的对自己的父母失望至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