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还得意!”真是没救了。
雷霆风下颚一抬,“当然,明韫妹妹只说过我,这表示我们够亲近,不够亲的认她还懒得说,而我这不要脸可不是人人做得到。”
见不得孙子太得意,雷老爷子决定提醒他,“别太掉以轻心,心大意失荆州。”人在得意时往往失去防备,被人挖了墙角犹不自知。
闻言的雷霆风立即目光一厉,“祖父,你在暗示什么?”
“嗯!警觉性高,尚可雕琢。”不枉他的提点。
“祖父——”他的声音一沉。
看孙儿急得要跳脚,雷老爷子反而得了趣味,哼嗤哼嗤的笑,“咱们的父母官真是爱民如子,怜老惜幼,不时地来看看我这个齿牙摇晃的前首辅。”
“然后呢!”雷霆风发出磨牙声。
“然后呢,顺便到隔壁拜访地方耆老,与老温相谈甚欢,最后再去看看小姑娘如何制药,稍有得空时还帮着搓搓药丸子,你用过的成药中说不定有他搓过的。”
“江照舟——”他仰头一吼。
正在书房中的江照舟忽觉背脊一冷,像被恶鬼盯上一样,他不自觉地看看左右,朗朗乾坤下,妖魔鬼怪应该不敢作祟。
此时的他正在写摺子打算为温明韫做药一事请功,可是写到一半又停笔。
以他对温明韫的了解,只怕是不愿得到这份功劳吧,向来谨慎行事的她只喜欢制药,再大的功劳对她而言全是虚名,不能给她带来好处,只有麻烦。
于是爱民如子的知县大人后来特意地询问当事人,温明韫果然如他所料不肯出头,他想了折衷的办法上奏朝廷,皇上得知有人为善不欲人知,便将原本的赏赐改为黄金千两,良田百顷,由江照舟用以照应治下贫苦百姓。
给他们银子,给他们土地,将这份善念施以大众,以示皇恩浩荡。
“他也是代表西南军来问问药做好没,之前的那批听说用完又来催,牵线的知县大认只好来瞧瞧缺了什么,温家药铺供不上的药材全由他补全了,功劳不小。”
“祖父,你为什么不拦着他?”分明刻意纵容,想让他多个竞争者。
这老头太阴险了,根本是在看好戏,也不想想他孙儿就那么点念想,竟把煮熟的鸭子端到别人嘴边。
“怎么拦,江小子好歹也喊我一声师公,又是你的表哥,两家有亲,我就算不能做到一视同仁也不好给人使绊子,我这岁数了你想让我晚节不保?”
雷老爷子气呼呼的吹胡子,一副子孙无能倒怪他的样子。
“祖父,你这是推卸责任。”分明是他从中放水,放虎入羊栏。
“我要是真推卸责任你现在就不会好好地待在这了。”雷老爷子呵呵一笑,“你爹这一年来是不是书信频繁,催促你尽早回京?”
“我没看,全烧了。”
他失笑,“难怪你不知道你爹为你定了一门亲。”
“什么?”雷霆风跳起来,神色狂怒。
“沉稳些,这些年还没磨平你急躁的性子吗?”
“我爹都要把我卖了你还要我沉稳,我没直接吐口痰在他脸上已经是我的孝道了,他都做了什么荒唐事!”
打从他去西南的第一年,他爹就要他想办法回京城,说凭祖父在朝的关系,此事不难办到,他可以把他安插在禁卫军里。
他拒绝了,以初到军中不宜调动为由,不料父亲竟派人到西南营区,拿了四皇子手书欲将他强行带走。
幸好陈将军出面,将来者重打五十军棍,又还以四皇子书信一封,表明自己忠君爱国,四皇子只是皇子,无权插手西南军务,若欲带人离开,就请皇上下旨。
也许是陈将军此举太过不给面子,态度强硬,致使四皇子颜面无光,因此消停了一年多,未再向西南边防伸手。
可是在军情最紧急那段时日,他爹又来信了,说的全是废话,说他年纪不小了,该订亲了,他和他娘相看了京中的几名贵女,觉得其中一位不错,若他无异议便定下。
当时他气急败坏的回了一封信,表明敌人未退前不言婚事,还特别严明爹娘若未经他允许私下订亲,这椿事他不认,他们再生一个去娶。
他父亲因而恼怒,之后的几封信不是骂便是劝,也有大哥疾言厉色的喝斥,说母亲因他的婚事病倒,要他返京侍疾,连外祖也婉言相劝,说什么天下父母心……
全是千篇一律的内容,他索性不看了,免得心烦。
他、心知肚明,远在京中的亲人如此安排并非看中他的能力,而是认为他好控制,谁都压在他头上,牺牲他一个人联姻,所有人都得到好处。
因此,他对父亲更心灰意冷,更是不愿回京。
“也不算太荒唐,和他过去所做的事一比,还算是好的,男大当婚、女大当嫁,他也是拳拳父爱,想为你觅一门好亲。”雷老爷子自个儿说着都笑了,他自己都不信雷鸿文这么为雷霆风着想,为孙子的处境感到同情。
“祖父,你很看好这门亲事?”他恶狠狠的盯着,要是祖父一点头,他马上关门放狗。
笑岔气的雷老爷子咳了两声,“我便是觉得婚事不妥才去信责骂,还亲自写了致歉信退亲。”
绷着一张脸的雷霆风松了口气,顿时有了笑意,“祖父,这话得说在前头,莫要吓认。”
“容易摘的果实你会珍惜吗?我总要让你知晓惊心动魄的感觉,让你看清楚你祖父为你的事费了多少心,还为你得罪人,我这辈子是别想再踏入京城一步了。”他语带唏嘘,虽然没有再回去的意愿,可自愿和被迫是两种心情。
“祖父又想朦我。”他不会上当两次。
轻轻一叹的雷老爷子看了孙儿一眼,“你知道你爹定的是哪户人家吗?”
“反正已经与我无关。”他没兴趣知道。
“长公主之女,双月郡主。”单论家世,连他也找不到更好的婚配人选,长公主乃当今皇上长姊,她的女儿尊贵堪比公主,娶了她可以平步青云。
雷霆风一怔,继而神色古怪地道:“长公主不是一向不介入皇室争储,怎么会同意父亲的提亲?”
闻言,雷老爷子也陷入沉思,沉吟半晌后说:“这件事我还真没仔细想过,只来得及请求皇上别赐婚,告诉皇上你不日便将成亲。”
皇上虽然也有心撮合孙儿和双月郡主,有意下旨赐婚,但他的密信送得快,皇上圣旨还未发出去。
皇上虽然卖他面子暂且不发赐婚圣旨,然而长公主和皇上都很满意这门亲事,回他的信中多有暗示娶妻宜娶宗室女,日后可飞黄腾达。
他当做没看懂,上书告罪,并列举孙儿条条劣迹,表明自己唯恐孙儿的顽劣心性坏了皇家声名,再三致歉教孙不力,不敢高攀,劣孙品性只当配小户女,而凤凰共棲梧桐树,怎能棲身落石坡,他怕郡主娘娘看见孙儿的金玉其外,败絮其中而不喜,一桩美好姻缘终成两相厌的恶果。
他对皇上了解,皇上见信顶多不快,气恼雷府祖孙的不识相,倒也不会为难他们非娶不可,毕竟皇上也爱脸面,强拆姻缘,那他明君之名便亨污点。
反而长公主才是最难应付的,会咬人的狗不会吠,平日不干预朝政的她安静得彷佛不存在,鲜少参加各府的宴会和邀约,静静在公主府莳花弄草,与驸马鹣鲽情深。
可事实上连皇上都忌惮她,没人知道她的底有多深,只知她只要想做一件事就没办不成的,在别人尚未反应过来前,她已让局势大改,叫人完全没有阻止的机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