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韫妹妹要嫁人?”
虽然不是现在,可是一听到有这个可能性,大惊失色的雷霆风内心有如烈火灼烧,痛得他背都挺不直,形同老叟般屈着身,茫然的按着胸口不知所措。
一别经年,这一去不是一年、两年的事,至少要三年以上他才能从西南回转,在军中寻一适当位置。
而三年后,温明韫已十五了,正是议亲年岁,到了那时即使尚未成亲,只怕也定下人家了,只等过门。
思及此,雷霆风的牙都快咬崩了,他没有办法像她成为别人的媳妇儿,感觉有人从心头挖去一块肉,心口空落落的,痛到麻木而失去一切知觉。
到此刻,他要是还不晓得发生什么事就太蠢了,早在江照舟出现时,他的心其实就已经提醒了他,只是两人走得太近,始终在身边,他竟然没有立刻领会……
“人家有爹有娘,时候到了不就要上花轿,不知道这杯喜酒你能不能喝到。”雷老爷子一脸笑呵呵,有意无意地朝孙儿胸上扎针,谁叫他太迟钝了,不扎上两针哪会醒悟。
“不成,明韫妹妹不嫁人,她是我的!”奋力一喊,雷霆风心中豁然开朗,没错,这就是他要的。
“哼!臭小子,开窍了。”分明天天绕着温老头的孙女打转,却只会做些傻事,一点也不晓得把握机会献殷勤。
“祖父,这事你得拦着,不能让明韫妹妹许人。”他急了,苦着脸求人,就怕搁在心上的人儿飞走了。
“怎么拦,我还仗势欺人不让人嫁不成。”
“要不然你先上门提亲定下这门亲事,等我回来再行六礼迎娶。”人事他的就不怕被抢走了。
“呸!你想得美了,三年不是三天,我怎么知道你会不会变,要是你变心了,和个西南美人好上了,我拿什么脸面向温家老兄弟交代。”
这世上最不能信赖的是人心,他不能拿一个小姑娘的终身开玩笑,还是最得他欢心的小姑娘,万一出了差错,定下亲事就不是结亲,而是害人。
孙儿的品性他是相信的,三岁看老,不会变到哪去,他一认定的事十头牛也拉不动。
可是世事难料,谁敢赌那个万一,就算他无心也止不住别人的有心算计,西南多夷人,夷女多情、善养蛊,要是遇到看上眼的男人,不管是不是两情相悦,先弄回家再说。
“我不会变的,祖父,你要帮我这个忙,别让你的孙媳妇花落他家。”已经十五岁的雷霆风更为俊逸了,高大的身板足以和祖父比肩,却做小儿态拉着祖父袖子不放。
闻言,他气笑了,手指往孙子眉心一戳,“还孙媳妇呢!你要不要脸,连八字都还没一撇就白日作梦了。”
“脸不要了,能讨到老婆我连里子都扔了,是你说的,人不要脸天下无敌,我可是牢牢记住了。”他拿祖父说过的话说嘴,十足十的耍赖到底。
“啧啧啧!我还教出了个无赖不成。”他哈哈大笑,他的原意是成大事者能舍得下颜面,不管是求或是闹,能达到目的便是本事,管旁人怎么议论,没想到这句话会被孙儿用在这里,真是急得失了分寸,病急乱投医,把平日说的玩笑话当真。
“祖父,你想我在西南都不安心吗?我要是相思难耐跑回来你可怨不得我。”雷霆风半带威胁的说着。
雷老爷子一听,吹胡子瞪眼,“真长进了,连逃兵这种事你也说的出口,真给我长脸。”
“祖父……”他还想求一求。
雷老爷子手一挥,神色肃然,“罢了、罢了,我先和老兄弟谈一谈,定下口头婚约,以三年为限,若是你不能及时回来或传来音讯,婚事就做罢,男婚女嫁各不相干。”
“好,谢谢祖父。”得偿所愿的雷霆风笑得嘴巴都快咧到耳后了。
“别急着谢,人家尚未点头呢!老兄弟也是疼孙女的人,也不知看不看得上你。”
这小子平日太浑了,正经事也没干上一桩,他自个看了都嫌弃,何况活了大半辈子的老大夫,一生阅人无数。
“祖父出马哪有不成的道理,你可是舌战百官的老首辅,平民百姓哪是你的对手。”他拍起马屁来有模有样,为定下小未婚妻不遗余力,十八般武艺全用上了。
“少贫嘴,你爹那边还不知要出什么烂招呢!咱们得防着,要记住一件事,能力高的人才有说话权,连自己都无能保护又如何护住别人,只能任人摆布。”他语重心长地叮嘱孙子,又在心中希望儿子不会先斩后奏,为从龙之功而不管不顾。
“是的,祖父,我知道。”他爹跟沙筑的堤防一样不可靠,水一漫上来就散了。
“还有,不要常常往温家跑,现在已经有流言传出,你也该谨慎些保护人家的名节……等等,你要去哪里?”这小子不能安分一时片刻吗,他话还没说完呢!
“我去找明韫妹妹。”见一次,少一次,他得赶紧拢住她的心,别被野小子拐跑了。
雷老爷子一听,气得都想打人了,怒喝,“回来。”
雷霆风臭着一张脸,不甘心地往回走。
“我刚说过的话你就抛在脑后了,先不碰面,等我明日过去和老兄弟说说,成与不成都不能失了和气,结亲不是结仇,要人顺了心意才是……”
“……是。”他垂着脑袋答应。
能不见面吗?对雷霆风而言当然不行。
不过才三天,在雷老爷子提过两家的亲事隔日,笑容满面的雷霆风又爬上墙头,冲着背对他磨药的小人儿直喊——
“明韫妹妹、明韫妹妹,我来看你了,你好吗?”她连背影都好看,真不愧是他的明韫妹妹,她是他的、是他的了,温爷爷答应祖父的口头之约,三年内不与人议亲,等着他抬聘礼上门。
没病没灾能不好吗?头也不回的温明韫在心里叹息。
“下次你干脆在这里开道门,省得爬上爬下。”
她是在嘲讽他三两头翻墙,没半点规矩,可没听出深意的雷霆风却是双眼一亮,眯着眼睛笑。
“一会儿我叫人来敲墙,在这里弄个月洞门,门边种上你爱吃的葡萄,每回从底下走过时随手摘下一串,你肯定喜欢。”
闻言,她僵直着颈肩缓缓转头,狠瞪他,“你敢敲墙,我把你脑袋敲成筛子!”他当真无法无天,全然无视礼法。
“是你说的,我照做还不成。”他说得委屈,可澄澈眼眸可看出他的蠢蠢欲动,他真的觉得那面墙很碍事,让他不能时时刻刻瞧见明韫妹妹的身影。
“用耳朵听,用脑子思考该不该做,三思而行,凡事不一定能随心所欲,做事要对得起天地、对得起自己。”他不笨,只是少了磨练的机会,雷府这柄大伞把他保护得太好了。
“明韫妹妹,我祖父前几日来过了。”雷霆风一跃而下,一堵墙挡不了他,自个人拉了张藤编小圆凳坐在她身侧。
“你祖父哪天不来。”一得空就往温家来,有时拉着祖父下棋,有时讨教医道,都当自个儿宅子了。
他欢喜又带了一丝紧张地碰碰她手臂,“我祖父是来说你和我的事,他是笑着回去的。”
“你和我?”温明韫脑海中空白了一下,随即听出他话中的意思,两家人坐谈小儿女之事,而且是笑着回去,结果如何还有什么猜不着呢!
看着笑得让人没法说他一句不好的少年,温明韫心里泛起小小的涟漪,虽然很轻、很淡,几无波纹,却是她老灵魂中久违的一抹悸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