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骂了这么久,妳究竟听进去几句?」他突兀的质询她。
青萝呆坐在床沿,容颜呆滞而苍白。
约翰死了。她妹妹的下落再也无人可以查问。人生,地不熟,门路又杳。强烈的失落感是如此沉重,她无法再做其它思考。
「莫勒帮并不算什么重要角色,然而他们拥有我一直在追寻的线民。即使拋开这一点不谈,现在莫勒帮八成也把我在调查韩伟格的事泄漏出去。一旦打草惊蛇,我的计画得重新部署一遍。」他的脾气忍不住又燃沸起来。「妳该死的根本不该闯进谈判现场!」
不行!青萝挺直瘫颓的背脊。她不能这么轻易放弃。当年唐三藏西天取经也历尽九十九大劫才修成正果,如今她只是碰到一个小小挫折而已,算得了什么?中东的头号人口贩子虽然殉亡了,他的贩卖纪录必定仍留存在某个地方。她只要把这本「遗物」找出来,情势仍然大有可为。
目前他身旁的人被那个神秘的布雷德吓得半死,但她相信,只要她肯花时间钻研,必定能找出某个可以渗透的管道。
「布雷德。」她忽地脱口而出。
「什么?」齐磊停下折来返去的踱步,阴目瞪睨她。
「布雷德。他是最后一个接触到约翰的人,只有他知道约翰究竟从台湾带回什么宝贝。」意志坚定的焦点移向他脸孔。「我有预感,若想查明所有谜团背后的真相,必须找出这个宝贝的秘密。」
很好!显然他方才说的话,她完全没有听进去。脾气飙到极致,他反而乏力了。
「所以呢?」他充满耐性的坐回床沿,先探明她的计画,以免她又做出什么出人意表的举动。
「所以,我必须找到布雷德。」她坚忍不拔的开口。
「妳认为布雷德会乖乖告诉妳约翰勒索他的内容,好让妳拿同样的内幕来威胁他?」
他讥诮的问道。
青萝摇摇头。「我的思绪还非常混乱,说不出来这其中究竟有什么关联。但是凭我的第六感,我知道约翰带回来的东西一定非常重要,说不定和我的目的地有关!而这一切都得和布雷德接触之后才能获得解答。」
他并不搭腔,神色却越来越阴沉。让她扯进莫勒帮的事件就已够糟糕,他不需要她再蹚进韩伟格的浑水。
青萝心念电转,脑筋动到他头上来。
方才瞧他在人家的地盘上,单人支枪制伏了对方七、八名打手,那股悍劲光是看看都觉得很帅。出门在外,身旁有个免费打手也不错。况且陈朝阳人在台湾,总有无法帮上手的地方,齐磊的门路倒似颇灵通。最好想个法子诱使他站在她这条线上。
「好了,你先别生气,我道歉就是了。」
「道歉是全世界女人想从麻烦中脱身最好的借口。」他冷冷的讥嘲道。
青萝先忍下这一回。「根据我的观察,你对韩伟格相当感兴趣,却也拿他束手无策?」
「在我的地盘上,他动不了我;在他的地盘上,我碰不了他。大家半斤八两。」齐磊往床头一靠,存心看她准备如何动他脑筋。长到这把年纪,倘若会栽入遣将不如激将的老招数,他顶好别出来混了。
青萝依样昼葫芦的躺靠在他身旁,连两腿在脚踝处交叉、两只手交叠在小腹的姿势都一模一样。
「可是,妳不会逊到连人家手下的行踪都打探不出来吧?当心布雷德摸上家门口,你还在温柔乡里散步。」
「什么温柔乡?」他忽而侧身一翻,将她压陷在身体底下。「妳是说,这样的温柔乡吗?」
「先生,你有点重。」青萝清了清喉咙,强迫自己无动于衷。
「是吗?」他拂开她散披在脸颊上的发丝。「妳是第一个抱怨的人。」
意思是,他的姘头都习于乖乖承恩?
「让开!」她懊恼的推撼他。
齐磊仅腾出一只右手便将她的两腕桎梏在头顶上方。两副躯体之间少了他右手臂的支撑,贴黏得更加亲密。他的呼息喷拂在她的鼻端,弄得她脸颊痒痒的,心也痒痒的……
「我注意到,妳似乎很习惯从我这里骗诱妳想要的东西。」他黝黑的眼眸变深了。
「或许,妳该提出一些真正的『甜头』来换取我的服务。」
「不行。」她摇摇头。
「为什么?」他轻啮她的耳垂。
「我怎么可以用交换条件的方式来侮辱妳的人格。」她甜甜的解释。
「我不介意。」他抬起头来端详她。
「还是不行。」
「为什么?」
「因为你必须培养施恩不望报的情操。」
齐磊险些笑出来。被男人以这么暧昧的态势压住,还能理直气壮得起来,大概也只有她一个人了。
「无论如何,我已经想好该如何挽救今天的意外。」他翻身放她坐起来。
身上少了他的重压,青萝反而感到空虚。
「你想怎么做?」她晃了晃脑袋,驱除这种不合理的荒谬感受。
「明天我会联系沙城的手下,将妳和飞飞载送回去,妳留在这里只会妨碍我的正事。」他欠身移下床,伸展一下完美壮实的身躯。
当初为了瞒过韩氏无孔不入的耳目,才放弃搭直升机。如今谈判破裂,莫勒帮八成也出卖了他的行踪。没有必要再藏头缩尾了。
「我不要!」她的反应是激烈的。
冷硬的眼神将她的抗议悉数驳回。「令妹的行踪我会一并帮妳寻探,妳乖乖回沙城等我消息便是。」
麦氏旗下养了数十个顶尖探员,何劳他们俩亲自出马。
他开始宽解衣物,准备冲个热水澡。
「我不要!」青萝跪坐在床上,坚定的望睨他,「我自己的妹妹我自己找。你若想找人帮忙我,我高兴还来不及,但若想把我剔除于行动名单之外,我绝不答鹰。」
「妳或许还未搞清楚,我并非在和妳讨论,而是作出一个决定。至于妳的意愿如何,不在我的考虑范围之内。」他的话音虽然轻柔,其中的威胁意味却不会被错认。「妳念兹在兹只记着妹妹一个人,我的终极目的却是为了数以万计的生计,请你偶尔试着替别人想想。」
这会儿她又成了不知体恤他人的坏女人了!青萝怒由心生。
「人各有志,妳的事业是妳的生命,我妹妹的下落对我又何尝不是如此?」她犀利的反唇相稽。「你和我非亲非故的,沙城也不是我的家乡,你没有权利限制我的行动,更别提把我囚禁在那里。」
「那我就唤人替妳备一份假护照,明天将妳塞进飞离阿拉伯的班机,送妳回家乡!我说得出做得到,不信妳试试!」他大跨步隐人浴室内。
眶!毛玻璃的隔板门用力摔上,震得门框隐隐晃动。
青萝的眼光烧灼着浴室门,恨不得将它烧出一个洞,射穿里头那个土霸王的心脏。
既然他如此不讲道理,她只好宣战了。
古人说得好,穷且益坚,不坠青云之志。即使她人生地不熟,又如何?即使她身无分文,又如何?
齐磊最好尽早明白一件事:她从来不是个温驯听话的女人。
※※※
那女人溜了。
隔天一早齐磊睡醒,愕然面对一间空荡荡的卧室。
她非但自己溜走,还把他的现金洗劫一空。他简直无法相信自己的眼睛。
十分钟后他证实了另一件更可恶的事:飞飞那头蠢羊也跟她一起跑了。两个忘恩负义的东西!
轻敌。他天般的错在太轻敌。尽管董青萝处处表现出独立自主的个性,他仍然以过去的经验值为基准,认定女人不敢在陌生的国度里乱窜,才会遭遇这等倒栽雏鸟手中的乖舛命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