算来侯府的老夫人入土不过年余。
周屹天的唇一抿,才幽幽开口,“你忘了,我与老夫人已经断了关系。”
赵小丫自然没忘,只是怕难堵悠悠众口,“二房……可会趁机闹事?”
周屹天揉了下她的脸,“他们不会,他们早已不在京城了,不是吗?”
他的反问令她一静,果然!二房消声匿迹与他有关,不然不在京城的他怎会清楚此事?
赵小丫微敛下眼,轻声问了一句,“如此结果,你可开心?”她没有明着问,但是周屹天听明白了她的意思。
看着她恬静的双眸,周屹天的心总算安定下来,他点头。
“这就好了。”有些事,他不说她便不问,因为她知道,有些事情让她知情未必好。
他低下头,额头碰了下她。不是他存心隐瞒,而是不愿影响了她。
他让人在老夫人死后依然引诱周仲醖进出赌坊,欠下大笔外债,又趁着周伯延因不得志而喝得酩酊大醉时,伙同外人盖了他的手印做保,将他牵扯入局。
直到债主上门才东窗事发,周军向得知之后,当机立断卖了宅子,舍弃周仲醖,带着柳氏和周伯延连夜离京。
谁知他们的马车失控摔落山谷,人没死,但周军向伤了腰,自此无法站立行走,周伯延则伤了他向来自傲的那张斯文外皮,脸上有一道深疤。
被护着的柳氏除了外伤倒是无事,只是为了救这两人,花光所有积蓄,又不敢回京,只能往南方去,过得比乞丐还不如。
他本意是等他们离京后再置之死地,马车失控是意外。
周屹天隐隐觉得这世上或许真有报应一说,如今的结果挺好的。
生不如死,一辈子追求的风光体面,如今求而不得,过得猪狗不如,该是更大的痛楚。
“虽说赶了点,但十日后,正月二十五,是个好日子。”他没有等她的答案,径自说道:“你无须费心,周岳已经提前返京,准备周全。”
赵小丫想起清理得换然一新的侯府,心中一阵激动,脑中却莫名闪过上辈子死前所见的那一片张灯结彩。
不过她到底什么都没说,周屹天不会允许她拒绝,在认识他的那一日起,就已经注定她一生。
她伸出手勾住了他的颈子。
他弯腰将她抱到了床上,然后跟着躺了下来,她则顺势窝进了他的怀里。
他的手拍着她的后背,“睡吧。”
她摇着头,趴在他的胸口看他。
他垂眸看她,胸中升起一抹难以自已的感受。
以前顾念她还小,身子弱,同床共枕也无事,但如今不同,而她竟浑然不知。
他伸出手捂住她的眼。
她不解的拉下他的手,“我想看你。”
“别看。”他们还未成亲,虽说他视礼教于无物,却还记得对夏嬷嬷说的话,“等成亲……”
她不懂!
“闭上眼。”他的声音一沉。
她只好不情愿的闭上眼,咕哝着说:“可是我怕你不见。”
“傻瓜。”他将她的头压进自己的胸前,“睡了。”
虽说赵小丫精神上不想睡,但身体却累得沉睡过去。
察觉怀中的人呼吸平稳,周屹天低下头轻轻吻了她的额头。
等赵小丫再次睁开眼时,惊讶外头天色大亮。
此时早过了她平时起来的时辰,但是却不见杏儿叫醒她。
听到外头有声响,她穿上鞋,随手扯过披风包住自己,跑了出去。
今日没下雪,但天气似乎冷了几分,打开门的瞬间,突如其来的寒气令她缩了下脖子。
周屹天在小院里练剑,只着白色单衣,下身一件单薄的黑棉裤,却还是出了一身汗。
看到赵小丫,他停下舞动的剑,皱起了眉头。
她对他露出一个笑脸,他回来了,不是她在作梦!
在他出声斥责前,她缩回屋里,换了身厚实的桃红色棉袄。
架上盆里的水已凉,她拿来炭炉上热着的铁壶,倒了热水兑好温度,洗漱好又跑出去,对着周屹天说道:“等会儿,我马上就好了。”
周屹天挑眉看着她忙,对她的匆忙不解。
练好剑,他出了一身的汗,将剑交给一旁的周岳,也没有多大的顾忌,用方才周岳提来的水直接从头上淋下,冰凉的感受令他呼了舒爽的一口气。
赵小丫正端着一盆从灶房装好的温水走回来,看到他的举动,微愣了下,那一桶冰水浇下,她看得头皮都麻了。
周屹天目光看向她,注意到她手上的木盆,瞬间意会她为何一早起来便行色匆匆。
想起在竹楼被她当大少爷伺候的那段时光,他的眼底闪过一丝笑意。
他乐了,但是赵小丫却若有所失,低着头转身进屋。
周屹天挑了下眉,这是闹脾气?没想到小丫头不只外貌改变,脾气也见长。
他几个大步进屋,顺手将自己的湿衣脱了。
赵小丫看到一旁已放了套干爽的衣衫,拿给他。
周屹天接过来,随意的往身上一披,赵小丫伸出手替他理了理衣襟。
他低下头看着鼓着脸的她,“在漠北没那么多讲究。”
事实上,他该说自小都没这么讲究,毕竟又不是女娃子,小时候姥爷无良的把穿着单薄的他丢在雪地里跑,他都活了过来,在大冬日淋桶冰水不单不算事,还觉得舒爽。
之前让她伺候只是因为享受她为自己忙前忙后,眼中只有他的感觉。
“可是你回家了。”她闷声说。
听到她略带委屈的口气,周屹天忍不住扬了下嘴角,揉了揉她的头,“知道了。”
赵小丫也知道自己的脾气来得没来由,但是若说他享受她为他忙前忙后,她也是喜欢为他做事的感觉。
她不好意思的对他笑了笑,“用膳了吗?”
他点头,“你有个好厨娘,学了点你的本事,不过年纪小了点,胆子也不成。”
赵小丫一听便知道他说的是孙冬妍,看着他的神情,不认同的表示,“你肯定没对她笑。”
他横了她一眼,正要说话,察觉有人进了院子,他侧过身看过去。
杏儿提着装着早膳的提篮进来,一对上周屹天的目光,心跳快了些许,纵使害怕,却还是低着头将早膳给放在桌上。
“奴婢看姑娘已起。”杏儿胆战心惊的说:“给姑娘送早膳。”
赵小丫忍着笑意看杏儿连头都不敢抬,“你下去吧。”
杏儿松了口气,连忙退了出去。
周屹天面无表情,“这个胆子也不成。”
又不是要上战场打仗,要胆子做什么?赵小丫心里这么想,但识趣的没说出来。
看着桌上的分量比平时要多,知道杏儿有想到周屹天,赵小丫便道:“哥哥,再陪我吃点。”
周屹天没有拒绝,坐了下来。
“你说的厨娘叫冬妍。”她动手给他夹了块鸡蛋卷,“但她不是咱们庄子的奴才,她娘是易香亭的厨娘,我不过是不想看她一个丫头跟着她娘住在进出复杂的易香亭,所以将她带进庄子来。她的手艺轮不到我教导,做的味道比我还好。”
周屹天咀嚼的动作一顿,吞下才道:“没你好。”
赵小丫不以为然,正要辩驳,但是对上周屹天的眼神,她放弃了,知道这是所谓情人眼中出西施。
就如她,看周屹天是万般好,也不认为他吓人。
又如永乐郡主,明明卫元召施展起拳脚不过就是个花花架子,却足以令她崇拜得无以复加,至今想起还来说上几句。
不过提到卫元召……
“今天我跟卫大人在易香亭有约。”她的双眼发着亮光,“他要给我们送银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