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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反正我和萌萌的事大抵稳固,萌萌一来没有贰心,二来也不操烦她必须远嫁到香港或加拿大,离家三千里,最后干脆做出不再改嫁的决议,所以我有什么好担心的?”

  当心第二刀,剜出彭槐安的五脏六腑,逼得他呕心沥血、痛彻心肺。

  “我好心前来警告你,你居然挖苦我!”他最忧心的隐痛被暴露出阳光下,滋味着实酸涩得入骨。

  “好心?我看不是吧!”轮到纪汉扬笑得很奸险。“我倒觉得是你担心叶夫人的身旁出现情敌,夺走你的大好江山,偏偏叶夫人又不肯听从你的意见把那块大石头搬开,所以你才找上门,撺掇我出面,对不对?”



  “就算对又如何?”他老着脸皮承认。“那男人的气质不若寻常佣仆。他冒身潜进叶家,绝对拥有特殊的动机。为了三位娘子军的安全着想,你也帮忙花点心思,总之非把他的底掀出来不可。”

  “那男人叫什么名字?”

  “范孤鸿。”

  “范孤鸿……”纪汉扬反复喃念了几次,若有所思的扭紧眉峰。“听起来有点耳熟。”

  “你也这么觉得?”彭槐安精神一振。“我乍听他的名号生出熟念的感觉,仿佛在某处听见过。”

  “嗯……”他沉吟半晌。“再给我几天时间,咱们分头探听,下星期三晚上在叶家集合聚餐。”



  “不吃?我辛辛苦苦烹调出整桌料理,你居然不吃?你晓得我为了煮这餐饭花了多少时间吗?这锅红烧蹄膀炖了四个多小时,我生怕汗水熬过了头,整日里大门不出、二门不迈,你居然随随便便就回我一句不吃?你自己摸摸良心,这么做对得起我吗?”他双手叉在腰杆上,怒气冲冲的指责。

  “对不起。”维箴嗫嚅着忏悔。

  “不回家吃饭也没打电话通知一声,你看这桌饭菜怎么办?”他气势汹汹,继续追打哀兵。

  “我……我……”她惭愧得几乎头点地。“因为我回家的途中,肚子有点饿了,所以……所以先买了一个包子吃。”

  “什么?”他充满伤害性的按住胸口。“你是说,当我守在厨房里东切西弄,为你整治香喷喷的饭菜时,你居然在外头花天酒地、填饱肚子?”

  旁观群众终于失去耐性。“你们两个有完没完?”

  “没完!”他火大地回头。

  “你敢跟我没完,我就跟你没了!”慈禧太后跳出来摄政。萌萌双手盘在胸口,冰凉透心的狠瞪两名手下。“维箴,范说得对,下次不回来吃饭应该先通知一声,不过今天算是突然事件,走到半途正好肚子饿也怪不得你;姓范的,一餐饭不吃会死人吗?你凶好看的呀?维箴吃不下你精心烹调的美食,难道我们就吃不得?你干嘛端出一副黄脸婆叼念老公不回家吃饭的架式,还委屈得像整桌菜要倒是馊水桶似的!无聊。继母大人,就定位,吃饭!”

  “喳。”终于可以进食了,双丝笑逐颜开,花蝴蝶般翩飞向餐桌。

  短短三、五句训示,彻底瓦解范孤鸿的男性自尊。

  没错,他的表现比终日苦候在家的黄脸婆更像黄脸婆,既缺品又没格更降低水准,只懂得大声质问老公为何不回家吃晚饭。他怎会沦落到如此不堪的境地,他雄赳赳、气昂昂的男子气概呢?

  天哪!好忧郁……他渐渐能体会维箴终日长吁短叹的心境。

  “范。”充满罪恶感的嗓音在他耳畔低唤。“你也坐下来吃饭啊!”

  “不吃。”他闷怨的扯下围裙,迳自朝后门走去。

  “那怎么行?”维箴连忙跟上去,叽哩咕噜的叼念;“你不吃饭不成的,人是铁、饭是钢,饿肚子对人体的损害很大呢!假若你的健康亮起红灯,势必会终日卧倒在床榻。在病床上躺久了,背部就会开始长褥疮;一旦弄破了褥疮,伤口就容易发炎感染——”

  范孤鸿任由她去聒叫,转步踏上庭院。

  徐风泌人,濒晚意更浓。晚山承接住星月的辉照,也承接住山上人家、万千百拾户有情生。

  青石的街道向晚,我不是归人,是个过客。寥寥几句诗文,无巧不巧地标写出他的处境。

  是呵,他不是归人,只是过客,却在一座蕞尔小岛的荒郊野岭,寻觅到平静的感觉,浅尝到安定的滋味。

  “若是病重到发炎感染的地步,你更加下不了床,那么——”唠叼的鹅妈妈顿了一顿,忽然转为深思的自言自语:“如果你下不了床,谁业为我们煮三餐、修理电器、整理环境?那我岂不是要回头吞咽后娘的葱油饼沾草莓果酱?”紧蹙的眉心成为她注册商标的神情。“不行,不行,你绝对不能生病。”

  原来自己之于她的用处仅止于吃喝玩乐。范孤鸿开头,随她去咕哝个痛快。好不容易凝聚成的一丝丝诗情画意,全给她升华为一缕白烟,来无影去无踪。这女人存在于世界的唯一贡献,就是气死他……不对,气死他算什么伟大贡献,又不是周处除三害。

  “别说得仿佛我已经病危好吗?”他白她一眼。

  “也对。”维箴没瞧见他怨闷不满的瞪视,继续沉浸在专属的思路里。“不过,假若你生了病,萌萌铁定不会有义务分担照料的工作。想当初纪汉扬染上流行感冒,她虽然买了三、五罐维他命前去救急,可也谈不上亲自上厨服待汤药。继母大人就不同了,彭槐安脚伤住院的期间,她跑访医院的次数相当频繁,然而她是基于愧疚因素才不得不殷勤探视,换成旁人,那可就难说了。所以你要是卧病在床,很麻烦的。”

  脑海忽然转出一个念头,顺着神经网路流窜至他的唇边,在他来得及过滤之前便泛滥成语言讯号——

  “如果我真的生了病,谁来照顾我?”

  她直觉地张开口回答:“当然是……”语音倏然中止。

  前述两对人马重新分组、配对,在她脑中画成清晰明白的人物关系图。萌萌加纪汉扬等于鸳鸯鸟一对;双丝加彭槐安等于热恋情侣一双,同样的等式可以代换为高维箴加范孤鸿吗?

  她的毛遂自荐,难保不会让听者误以为除了看护之外也甘心兼任情人。羞人呵!女孩子家,怎地一点也不懂得含蓄呢?

  “当然是”之后的“我”字彷如撞上一堵水泥墙,再也说不出口。

  “嗯?”他戏谑的追问。

  高头大马迫近了几尺,压榨开她方圆百里内的足量氧气,飒爽英姿也像月色一般,放散出光华。

  “我……我……”她突然失去抬头仰看的勇气。“不晓得!”

  维箴绕过他,埋头往远端行去。

  “是吗?”好整以暇的逗弄声一路飘荡过来。“那我岂不是很可怜,连半个服其劳的弟子也没有。”

  前方身影无语,两只热红的耳朵却泄漏了比言词更深刻的答案。

  他忽然心情大好。

  两人一前一后,踅晃在寂寞公路的红砖道。清夜里悄然无语,却又徘徊着远比千言万语更纠葛的氛围。

  好像,有一丁点什么泄露了,又像,有一丁点什么被隐藏住,在藏与露之间,可可芳心被窥伺了一隅角落。

  唉……长吁声加入夜风。

  “你哦!”他摇头叹无奈。

  维箴这才发觉数步远的人儿不知何时已紧随在她身侧。她心头怦怦乱跳,仍然不敢答腔。

  “我就说嘛!有的没的唠叼一大堆,当真谈到敏感问题,你的嘴密封得比铁公鸡的口袋更死紧。”他响出不以为然的咋舌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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