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是她下床,推开窗,她仰头看着天上银河,想象着自己的渺小。
真的,她努力了,努力不让自己伤心,努力让自己平静,但……她的努力失去效果。
原本她觉得幸运,至少宅斗宫斗这种事与她无缘,没想到会遇到柳氏下毒。
然后她到了偌大的镇国公府,这里有宠爱她的丈夫,疼爱她的婆婆,她相信这个结果叫做否极泰来,之后再大的雨雪风霜,也会有个叫做殷宸的男人为自己挡着,她只要在他的羽翼下安逸即可。
谁晓得事情不是笨蛋想的那么简单,福无双至、祸不单行,世间事总是如此相似。
怎么办?痛呐,光是想象一个女人躺在他胸口,她就痛得无法忍受。
她的神经系统肯定比别人脆弱,为什么所有女人都能忍受三妻四妾,到她身上就变得无法忍。
关上窗户,翻出书册,她逐字逐句地读着。
很可怜,命运竟然把她逼到绝地,让她只能靠念书来平定心情,学霸这两字在此刻变得分外悲戚。
天什么时候亮的?她不是太清楚,只觉得一抹剌目,张眼才发现自己已经不在牢里。
梳洗过,下人送来早膳,看着平日里喜欢的餐点,觉得索然无味。
“夫人,公主请你过去一趟。”
“好。”她提起精神,起身往外,只是脚步分外沉重。
她知道的,这是身体在对她提出建议,建议自己不要走出这扇门、这座院子,最好像乌龟那样,用厚厚的壳把自己裹起来,藏在最安全的地方。
但成人的世界并不容易,躲避不是最好的解决方式。
再深吸气,她逼迫自己走出安全区域。
天很蓝、空气很清新,没有PM2.5的侵扰,这样的环境很适合移民,只是啊……她对环境的要求比正常人来得高。
下意识加快脚步,她和殷宸都不喜欢有人跟在身后,所以夫人出门,身后没有大阵仗,但徐娇娘不同,她的陪嫁足足有六十几口,初来乍到,不晓得怎么安排,没事可干,主子出院子,身后便两两列队,跟了不少人。
但那么夸张的长尾巴,沈青没看见,她只看见徐娇娘手上挽着的男人。
又一次想要反驳殷宸的话,谁说会一切照旧?
分明不同了呀,至少站在他身边,享尽宠爱的女人,再不是沈青。
目光相对间,沈青想要避开,但徐娇娘不让,她拉着殷宸往沈青跟前走来,直到站定,沈青才正式看清楚她。
徐娇娘长得不太漂亮,但也不算丑,画着浓浓的妆、穿着艳丽的衣裳,再丑的人热热烈烈打扮起来,三分姿容也会添上五分颜色,但让人无法忽略的是她眼角眉梢的傲气,上勾的丹凤眼,带着炫耀目光,对上沈青。
那是个备受娇宠的女子,也唯有顺心遂意,日子过得逍遥自在的女人,才能骄傲得如此光明正大。
未语先笑,眉眼含春,昨日她占尽风光,听说来吃喜酒的客人比娶沈青的时候多呢。
“这是……”徐娇娘才说出两个字,沉吟片刻,道:“先来后到,照理我该喊你一声姊姊的,可我比你痴长两岁,再加上我是平妻,并非妾婢,所以还是按年岁排行,我喊你一声青妹妹吧。”
这么急着想压她一头?沈青笑睨殷宸,不改变?看吧,早就讲过,无法实现的承诺千万别说,早晚会变成笑话的,果真……
见沈青没反应,徐娇娘热情地用另一只手勾上她手臂,道:“待姊姊服侍好相公,得空便去寻青妹妹玩儿,日后抬头不见低头见的,咱们姊妹俩得好好培养感情。”她依然不回应,只是持续挂着礼貌性的微笑。
见她一脸漠然,没有伤心、没有难受,甚至连发火都没有……徐娇娘心中起疑。不对啊,明明听说她是个妒妇,连皇帝跟前都敢造次,皇帝还为此让她入狱接受“管教”呀。
柳眉微蹙,沈青不生气比生气更讨人厌,好像没把她看在眼里似的,怎么,瞧不起对手?还是认为自己必胜无疑?
哼,也不想想自家爹爹是什么身分,沈家拿什么跟徐家相比?更别说如今开战在即,皇帝还得重用徐家人呢。
吞下怒火,徐娇娘笑得越发娇媚,她压低声音对沈青说:“妹妹服侍过爷,必定知道爷有多勇猛,姊姊今儿个差点下不了床呢,不知道妹妹那里有没有得用的膏药?”
这是炫耀,炫耀两人的水乳/交融,很粗糙、幼稚的手法,可偏偏还真的打中她的点。脸色微凛,沈青抽回手退开两步,道:“母亲有事找我,我先行一步。”
殷宸眉心凝重,口气却无比温柔,他对徐氏道:“娇娘,你先到前头等我,我说几句话马上过去。”
“好,别耽搁太久,皇后娘娘还在等我们进宫谢恩呢。”
“好。”
目送徐娇娘离开,殷宸伸手拉沈青,她一闪,将手臂收到背后。
她拒绝他的碰触?心微凉,却不知道该拿她怎么办?
“你在生气?”明知道她会生气,也明知道这是避免不掉的事情,可是……他把声音压低,用只有她听得见的音量道:“为她,不值得。”
沈青轻笑,为徐娇娘生气?当然不会,不过是个与自己不相干的人,能惹恼她的,只有自己在乎的人。“你现在要和我讨论情绪问题吗?别,会浪费很多时间的。”
“甭把她的话听进去,你只要相信我就可以。”
这要求真是强人所难,她浅笑着,拒绝回答。
“我再过几日就要离京,你答应过要好好守护镇国公府,不能食言而肥。”
这是在逼出她的责任感呢,沈青垂眉,他确实很懂她。
“不管你心里想什么,放着、想着就好,千万别付诸行动,给我时间,我会证明从来都没有改变。”
沈青失笑,怎么会……他老是认为没变?
分明就变了呀,这个家不再是她可以随心所欲的地方,她开始要选择避开哪些人、哪条路,她必须忍受幼稚而无理的挑衅,一个不再安心安全、一个失去幸福温暖的区域,于她而言,哪里还叫做家?
这样的地方要求她全心守护,是不是太过分了?“先进宫吧,有话以后再说。”
以后再说?殷宸松口气,她愿意和自己谈?冷酷的五官融化。“好,等我从宫中回来再谈。”
他往前走去,停在不远处的徐娇娘往回跑,刻意娇嗔道:“我等得腿都酸了,爷得搀着桥娘。”说着身子靠上他,他的长臂伸过后背揽住她。
沈青来自二十一世纪,这种动作连暧昧都称不上,见多识广的她可以不在意的,但……还是上心了呢,还是吃醋了、酸了、疼了……
怎么会这样?以为豁达了就无关痛痒,哪知道没那么容易……
第十一章 父兄冤死的真相(1)
玉华长公主又把自己关进佛堂了,皇帝明白,这是在对自己的抗议,她痛恨徐澈那道奏折,自然不乐意徐娇娘当媳妇。
然皇帝高兴的是,常嬷嬷回禀,徐娇娘眉眼含春,行动蹒跚,新婚夜应是折腾得厉害,而镇国公府里的眼线也说,声响闹过大半夜,想来这对新婚夫妻对彼此都挺满意。
阿宸性子耿直,再加上对沈青有几分感情,倘若对徐娇娘心有介蒂,必定不会进洞房,更别说折腾出那么大的动静。
由此可见,阿宸对徐家确实没有多余想法。
对徐家没想法,那么对他这个皇帝舅舅肯定更没有怀疑,既然如此,让他出去打仗,还有什么需要担心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