庞辙严点头沉声道:「嗯,你倒是默得很熟。」
「我哪需要默啊?」夏雷锋俊脸粲然,双手抱胸,颇自豪地昂起下巴。「听师父说一遍,徒儿我可就清清楚楚记在脑子里。这么简单──」他提手、挥膀、抬腿,摆起数个架势,好不得意又背起来,这次还带动作。「劈、刺、挂、撩、点、崩、击、云、抹、绞、截,很容易记啊!」一打完立即追着小银问:「怎样,少爷我是不是好帅啊?」
「无聊。」小银瞪他一眼,撇开脸去。
夏雷锋勾住小银臂膀逗着她玩。「小银啊,你武功那么好,也默来听听啊?你会吗?」
「劈、刺、挂、撩、点、崩、击、云、抹、绞、截!」小银答得简洁俐落。
夏雷锋立即鼓掌叫好。「赞赞赞,不愧是我的小银,赞!跟少爷我一样厉害,劈、刺、挂、撩、点、崩……唉呀!」夏雷锋惊嚷,后脑着了一记指风。「唉呀呀,疼啊、师父……」
庞辙严敛眉恼道:「闭嘴!」吵死了。
夏雷锋一住嘴,登时只听见一阵细细碎碎呢喃的嗓音。大伙儿同时望向一直蹲在角落,埋头念念有词的柳梦蝉,差点忘了还有她这一号人物。
「梦寒──」庞辙严这一喊,登时见柳梦蝉神经兮兮地跳起来,诚惶诚恐地看着他。庞辙严目光炯炯盯在她苍白的脸上。「默了三天,应该背熟了吧?」注视着她清秀脸儿,见她又是一阵惊慌。
「应……应该行吧。」柳梦蝉揉揉头发,不大确定的口气。
「行,你一定行,」夏雷锋用力地拍拍柳梦蝉的肩膀,环住她朗声道。「你不是早也背晚也背吃饭也背睡觉也背,睁眼也背合眼也背,站着背坐着背躺着背连走路都在背,背得我和小银都快疯了!」他脸色骤变,掐住柳梦蝉疯了似地咆哮。「不过就是劈、刺、挂、撩、点、崩、击、云、抹、绞、截,这么简单你背得我烦死,我不想记也记起来了!」他咆得柳梦蝉一阵头晕目眩。
「夏雷锋!」庞辙严及时制止他掐断柳梦蝉颈子。转而望着柳梦蝉,鼓励道。「看来你倒是很认真。来,默给师父听。」明白「他」性子容易紧张,故庞辙严口气相当温和。
柳梦蝉被夏雷锋掐得直咳了几声这才怯怯望住师父严峻的脸。
不怕不怕,她在心底安抚自己,已经背那么多次,没问题的。她清清喉咙,「嗯嗯……」发现众人静下来瞪着她等她开口。于是她又清了清喉咙,发现众人视线全集中在她脸上,于是她又清了清喉咙──
「你到底要背了没?」夏雷锋忍不住吼,吓得她白了脸。「干么一直清喉咙啊?」他这一叫,吓得梦蝉又慌地清了清喉咙,他不禁翻白眼,真败给这小子。
「梦寒──」庞辙严对她倒是很有耐心。「别慌,来,默给师父听。」
柳梦蝉胆怯地望着众人。呜呜……怎么大家都盯着她看,好可怕喔!在众人注目下,她惶恐地低下脸。
她小声的说:「第一个是劈……然后是……扫、扫吗?」好象不是?如果背错师父一定会很失望,一定又会要她滚回去,她想着想着更紧张了。「点吗?」冷汗开始淌落,背错了夏雷锋一定会笑她,呜呜……她急了。「劈劈劈劈劈劈……」
「你劈完了没?」夏雷锋翻眼一瞪咆哮,他凑过去不忍地提点她。「刺啦,笨蛋!」怎么这么逊啊!
「刺……」柳梦蝉抬头偷觑师父,呜呜……师父脸色变得好难看。「刺后是……」是什么呢?一瞧见师父愈渐阴沉的脸色,她慌得脑袋刷地一片空白,苦心背了三天三夜,这一紧张,一刹之间便忘得一乾二净,胡言乱语起来。「刺后是云还是崩的,啊,不不不,是劈劈……」
还劈?夏雷锋不禁叹气,孺子不可教也!这「柳梦寒」还没劈完哪?「他」是哪根筋不对?不是明明背了几千遍吗?怎么会蠢成这样?
「笨!」贺小银忍不住嗟了一声,夏雷锋立即摀住她的嘴。
「嘘嘘嘘……没看那小子快哭啦?你还说!」
「刺……」柳梦蝉只觉头皮发麻,握紧了已经汗湿的小手,越是紧张越是语无伦次。「然后是点吗?还是崩?还是……」为什么想不起来?为什么脑袋一片空白?不是都背熟了,怎么全记不起?眼眶蓦地红了。
「甭背了。」庞辙严冷道,他的声音冷漠得不带一丝情感。「光是口诀都记不住,还想提剑习武?」他注视着柳梦蝉,盯住那因为哭泣而水汪汪的眸子,他的目光锐利得使她寒毛直竖。「又哭?除了哭还有什么是你拿手的?」
柳梦蝉身子一震,师父果然生气了。眼眶一热,同时看师父转身拂袖离去。呜……师父很失望吗?等不及那堵伟岸的背影消失,她摀住脸忍不住哇哇放声大哭起来。
哇勒!这一哭吓得夏雷锋抱住小银。「他干么?眼泪喷成那样?」
「你的手放哪?」小银挑眉,酷酷地睨着夏雷锋。
呵呵!夏雷锋尴尬地将覆在小银胸脯上的手放下。「呵呵……别这么凶嘛……」说着,他回头看柳梦蝉已经哭得唏哩哗啦淹大水了,他过去绕着哇哇大哭的她打转。「啧啧啧,你真是的,明明背那么久,怎么临上场就破功了?」
「呜呜……我真笨……」
「是很笨。」
「我真没用。」
「是很没用……」
「我真……」
「拜托──」夏雷锋嗟了一声很受不了的地道。「不过就是背错了嘛,有必要这么伤心吗?」
柳梦蝉一边哭一边揉眼睛。「师父一定很失望。」她垮下肩膀,嘤嘤哭泣,看起来异常无助。
「你嘛帮帮忙!」夏雷锋「嗟」的更大声了。「你以为你是谁,师父那人冷酷得跟什么一样,他会为了这么点芝麻绿豆小事伤心失望?你想太多了吧!」他摊摊手。「何况我看他根本就没对你抱过希望,又何来失望?」夏雷锋回头问小银。「小银,我说的对不对?」
贺小银弹弹指尖,漫不经心地回道:「我如果有这么笨的徒弟,干脆死一死好了,丢脸!」
柳梦蝉听了,深吸一口气。「哇……」小银一句话,害得她哭得更凄厉了。
「你这丫头,嘴真毒!」夏雷锋赶在小银说出更冷血的话之前将她带走。
是秋末了吗?林里蝉儿震翅怒鸣。浓荫底下,稀疏的树影间,一身白衫,纤弱无骨的柳梦蝉哭得好不伤心。
她又是抹泪又是揉眼的。她哭了哭,低头抽抽噎噎喃喃自语:「劈、剌、挂、撩、点、崩、击、云、抹、绞、截,我明明会的──」她抬头,看见停在树干上震翅鸣叫的秋蝉,眼泪又涌了出来。梦蝉伸手轻轻抠了抠斑剥的老树干,沮丧极了,她踢了踢树干,哽咽着对自己生气。「我明明会的,我会的,师父……」
「既然会,为什么不好好说?」背后忽然冒出一个低沉声音。
师父?梦蝉猛地转身,巨大暗影瞬间笼罩住她纤瘦的身子。
庞辙严像座山似地耸在她面前,微风轻拂那一头狂放黑发,粗黑的刀字眉下,一对黝黑的眼珠正兴味十足地打量她。
「师父?」梦蝉眨了眨眼,不争气的眼泪又淌了下来。师父听见她方才背的了吗?
日光中,他黝黑的瞳眸像两潭宁静湖水,黑得发亮,彷佛能洞悉一切。他以轻柔却嘲弄的声音问道:「又哭了,你是水做的吗?」他黑眸里的闪光让她心跳加速。「梦寒,你默得很好啊。」他鼓励地赞美一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