罕阳专注的看着他,看出他压抑的不悦,「看来尹帕她——没向本王说实话。」
女儿只交代了伯泽因为她出于关怀去了将军府探视木将军一事而震怒,将他赐给她的马鞭给折断,还拿刀伤了她。原本他以为这个儿子还是不懂事,不知进退、没有分寸,看来——是他太相信尹帕了。
「尹帕自小仗着宠爱,何时受过这种对待?所以她隐瞒自己的过错,儿臣一点都不意外,反正她图的,也不过就是宠爱她的众人可以替她出一口气罢了。」
这一针见血的言论使罕阳忍不住勾笑,「伯泽此言可是在指责父王太宠爱她?」
「儿臣不敢。」他直言不讳,「尹帕是茴月国公主,父王的掌上明珠,父王宠她理所当然,但是天子犯法与庶民同罪,儿臣是如此,凡昭也是如此,尹帕当然也无法例外。更何况『惯子如杀子』,相信父王比儿臣更明白这个道理,这不也是父王在五年前将儿臣流放净水沙洲最主要的原因之一?因为父王不想见儿臣被宠成一个无能之辈,所以儿臣相信,对尹帕父王自然不会有两套标准才对。」
此话说得入情入理,而罕阳也不是没有听出他的言下之意,顿时沉思半晌。
「说得极好!」最后,罕阳点头赞赏。「看来本王做错了些事。」这还真是一语惊醒梦中人。
由于他只有尹帕这个掌上明珠,她又长得像死去的王妃,所以他难免给她较多的关爱和较大的宽容。
段颂宇专注的看着他,看出他因为自己的一番话而自省。看来能拥有如此兵强马壮的国家,罕阳果然不是个不明事理之人。
一旁的罕凡昭看到父王与兄长的互动,也看出了兄长的改变。
「父王,」他开了口,「这事听来是尹帕有错在先,不如明日的洗尘宴就命尹帕亲自向木将军道歉吧。」
「木将军的伤未痊癒,」还没等罕阳开口,段颂宇便朗声说,「让她好好在木府静养数日再说。」
「看来,」罕凡昭试探的目光看向他,「木将军伤得不轻?!」
段颂宇懒懒的将目光移向他,「是轻是重,见人见智。我只知道木将军是我的爱将,她为我而伤,虽是男子,但是容貌已毁,此后只能以青布覆面示人,对她的一片忠肝义胆,我一辈子还不完。」
他脑筋一转,正好来个将计就计。原本木显榕为挡风沙与炙阳而以青布覆面,这下正好,以后她都戴着青布示人,就没人会发现她不是真的木显青了。
「容貌已毁?!」罕凡昭敛下眼,「为护主……果然是个忠臣,凡昭还真是羡慕王兄有个忠心不二的臣子。」
「属下对主上尽忠本是理所当然,木将军的忠心属于我,更属于茴月国!」
这句话说进了罕阳的心坎里,不由得龙心大悦。
罕凡昭则是垂下眼,掩去自己奔腾的思绪。
木显青……没想到他真有能耐使困龙上天的一日。
第12章(2)
是夜,木显榕独自一人缓步走回自己的房间。
她与爹五年未见,回到大都的第一夜,他们彻夜长谈,她惊觉父亲老了许多,五年前的雄心壮志已不复见,现下图的只是一家的平安和乐,甚至他还有了返回中原家乡的念头。
只不过这一路迢迢千里,说走就走,谈何容易?更何况现在她也舍不下那个男人……
叹口气,她伸手推开房门,可几乎在此同时,黑暗之中也猛然伸出一双手,紧紧的将她抱住。
她的心先是一惊,但熟悉的气息很快便令她放松身躯,嘴角也不自觉的扬起。
「吓着你了吗?」
「是。」她微笑着说。
「这个口气——」段颂宇微微将她推开,仔细的看着她,接着没好气的瞪她一眼。「说谎!有时你强悍得令我怀疑这世上有令你害怕的东西。」
她害怕的东西可多了,最害怕的就是有关他的一切。木显榕转身将房内烛火点着。
「你怎么来了?」她为他沏了杯茶,送到他面前。
「在宫里无聊。」
静了一会儿,她凝视着他,眉头轻蹙。「王子是私自出宫」
「是又如何?」他漫不经心的应道,「我甚至还是翻墙进你木府的,木府的戒备实在太过松散。」
「堂堂茴月国王子,竟翻墙进屋?」木显榕的眉头皱得更紧,不赞同的拍了拍他的脸颊,「这样跟宵小有何两样?要是受了伤怎么办?」
段颂宇一点也不在乎,一手将站在他面前的她卷进怀里,「不过就是翻个墙罢了,受伤?你未免也太瞧得起我了。」
听出他不以为然的反讽,她抬头看他,不愿他的行为落人口实,「若让人撞见,有失体统。」
「我只是想见你。」他从不在乎世俗的眼光,在烛光的照射之下,他的五官充满阳刚之气。
简单的一句话,让木显榕心头就算有千万指责,也全都如数吞了下去。
他的手温暖的搂着她的腰,她抬起手,抚着他的黑发,「今日宫中的情况如何?」
整日,她都心悬于此,怕他那孩子性格又提了起来,口无遮拦,得罪人也不自知。
「好极了!」他露齿一笑,「我的父王是个能人,我敬佩他,我也见到了凡昭。」他的手微微用力,让她安坐在他腿上,好整以暇的看着她。
「放心吧。」看出她眼底的担忧,他自动回答,「我只说了我该说的话。凡昭这人气宇非凡,战功彪炳,难怪人民爱戴。」
「你不在乎」
「对宫廷斗争我本来就不放在心上,人不犯我,我自然不犯人,我只是要保住你,保住你一家,不然我才懒得跟他们周旋。」换言之,他目前没把王位之争放在心上,「他是狼子野心还是狷介之士,留给时间证明吧!我来是有更重要的事告诉你。」
她的目光显露出好奇。
「尹帕的事,父王未怪罪下来,你以后可以自由进出宫殿,只不过要委屈你—」他吻了下她的鼻头,「从今而后得用青布覆面,因为我告诉父王,你为救我,容貌已毁。」
可以自由进出宫闱当然极好,但是……
「你欺君」她杏眼圆睁。
「是。那又如何?」
「王子——」
「别再说教了,总之我有分寸。」他的手轻抚过她的红唇,「毋需多心。你啊!我在你房里等了大半夜,想你想得紧,你却好像没把我放在心上。」
「胡说!」她好气又好笑,「五年未返家,爹捉着我谈了许多。」说到这个,她不免轻叹了口气,「爹年事已高,想回归故里。」
「回归故里?!」
她点点头,「长安。当年我爹护送公主从长安经渭城,过阳关来到茴月国,这些年,爹官途浮沉,不自觉也过了二十几个年头,现在年纪大了,想要人死入故土,落叶归根,也是人之常情。」
静默了一会儿,他不喜欢她脸上的轻忧,「回长安——难吗?」对他这个现代人来说,实在没有概念。
「路途遥远,少说也要花上个把月的时间,不是说走就能走的。」她低头,轻声说。
看到她脸上的神情,段颂宇很快下了决定,「过一阵子,我们陪他回去。」
「你——」
「什么都别说,就这么说定了!不过有件事,我可是要先把丑话说在前,是陪他回去,或许可以在长安作客一阵子,之后你爹要走要留都随他,不过你可得跟我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