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日后,傅筠派人送信到风堂给魏韶霆,说她的父亲希望能见他一面。
这天,合悦酒楼雅间内,傅书宇与魏韶霆面对面坐着,打量彼此。
傅书宇温文儒雅,相貌俊逸,但那双内效沉稳的眸子可是不客气的上下打量着未来女婿,他虽然听过魏韶霆的很多事,但两人未曾谋面,尽管知道他相貌不凡,但见他俊朗挺拔,两道剑眉下双平静无波的凤眼,悬胆鼻下唇形姣好,这个男人未免长得太俊了,好在不好拈花惹草。
傅书宇沉唅片刻,端拿起桌上的茶,啜了口热烫好茶,润润喉,才放下瓷杯看着魏韶霆,「婚事进行得如此低调,内人已经跟我解释过,是筠筠的主意。」
魏韶霆亲自举起茶壶,为准岳丈倒入新茶,室内顿时又是茶香萦绕。「筠筠说这中间有她无法开口的苦衷,但这么做,不论对她还是伯伯母耳根都能清净,与祖母等人也能少些冲突,既是如此,我当然配合。」
魏韶霆对傅书宇夫妻,真要依辈分称呼,其实该唤「表姊、表姊夫」的,但两人刚刚见面时已商量过此事,就以「伯父、伯母」称之。
「谢谢你如些包容跟体贴。」傅书宇初初知晓时总觉得太过离谱,又不是什么作奸犯科之事,竟然得在台面下偷偷摸摸进行,同为男人,他也替他抱屈,「这孩子我找她说过,不管家里哪方施压,我这当父亲的都能一肩扛下,为她作主,但她却很坚持,还说待到下聘当日,家里人就全知道了,届时若有冲突再请我出面处理。」
魏韶霆勾起嘴角,不知为何,他竟能想象她说这些话时的动人神态,「伯父有一个极信任您的女儿。」
傅书宇苦笑,「我不是一个尽责的好父亲,可我是真的希望她能过得好,你一定会好好待她吧?」
「伯父放心,我一定会好好待她!」
魏韶霆没有半分迟疑的回答,显然取悦了忧心忡忡的傅书宇,就见他皱紧的眉头一松,无声笑了,「谢谢。」
魏韶霆知道准岳丈今日是独自由户部过来,身边没带小厮,便派车将他送回傅府。
傅书宇回家就往栖兰院去,他让丫头往屋里通报,接着就见到一名大眼憨厚的丫鬟从屋里掀帘而出,躬身道:「大姑娘请大老爷进屋。」
丫鬟打起帘子,傅书宇这才进入屋内,一眼就看到傅筠、傅榛姊妹靠在雕有百合花饰的梨木茶几上下棋,一旁伺候茶点的丫鬟也是新面孔。
傅书宇从刘氏那里得知,半个月前,傅筠带着二丫鬟凌凌出府见魏韶霆后,玉杉跟玉叶就频颎找凌凌麻烦,追问当日的事,傅筠就借着刘氏寻了个由头,指责两人办事不力,将其降为洒扫丫鬟了。
两个丫鬟私下还找她哭求一番,但傅筠心中有算计,接着几天又一连换了好几丫头,傅老太太知道后还特别找刘氏过去问,刘氏却硬气的回说:「那些丫头嬷嬷都不尽心,我便换了,母亲若是不满,还是别让我掌家了。」
这所有的事刘氏都没瞒他,还说是傅筠要求的,也是傅筠教她那样回傅老太太的,就怕他多想,以为她伸手到继女的院子。
在他思绪间,两个女儿已经起身,俏生生的上前行礼。
傅书宇示意两人坐下,严尽的目光定视在傅筠身上,十四岁的她有着少女的清妍之姿,带着莹莹波光的眼中却有着超乎年龄的沉静,再想到高大挺拔的魏韶霆,他面色缓和,「他是个好的。」
傅榛眨眨眼,不明白。
但傅筠知道父亲今天去见过魏韶霆,遂嫣然一笑,「我知道。」
「他是谁呀?」傅榛好奇的拉着姊姊的手臂直问,又转身拉着父亲的手臂摇了摇,奈何两人只是但笑不语,让她不悦的嘟着唇,「爹跟姊姊在说什么哑谜啊?」
此时,已升为一等丫鬟的凌凌为他送上一杯茶盏,他接过喝了一口,放到一旁的圆几上,「今日,筠筠就陪父亲下一盘棋吧。」
「好。」傅筠笑着点头,亲事已顺利的进行中,她整个人松快不少。
傅榛原本还在纠结「他」的问题,这一下,心思全让下棋给占了,还急着帮忙将在棋盘上的黑、白子收回原木圆钵内,再窝到姊姊身边坐下,径自决定跟姊姊同一队。
傅书宇跟傅筠的个性有些相同,有小固执又放不开,因而父女间一直无法太亲近,但今日这黑白子一子一子的落在棋盘上,血浓于水的骨肉亲情也一点点在心中激荡开来,再加上傅榛的急性子,悔棋的稚气声不断,「这里,下这里吧,姊姊,不对,改这里。」一次又一次后,她还下起两方的棋,让人都要气笑了。
「观棋不语真君子。」傅书宇跟傅筠异口同声。
「起手无回大丈夫,可我这辈子又当不了大丈夫。」她赖皮的吐吐舌头。
童稚之语让父女俩相视笑,好好的一盘棋局被傅榛指手画脚的频频指点,下得四不像,气氛却意外融洽,笑声连连。
直到傅书宇带着满脸笑意回到临南院时,待在内室的刘氏早已望眼欲穿,拉着裙摆急急迎上前去,又看他身后一眼,「榛榛呢?」
「她还舍不得回来。」他笑答,往内室走。
刘氏点点头,一边跟着他一边又带着紧张的神态看着他,再急急的为他倒杯茶。
傅书宇略一思索便明白了,扬嘴笑,「韶霆是个好的,筠筠嫁他,我很放心。」
刘氏这才真正的松了口气,抚着胸口,「太好了,我一听下人说你回府,却往筠筠那里去,我这就忐忑不已,也不知你们谈得如何,又不好贸然过去,怕扰了你们父女交谈——」
他突然伸手将她拥入怀里,她倏地住了口,长年情绪不显的脸庞在瞬间涨红。
「筠筠要我谢谢你,还跟我说你是一个很好很好的母亲,辛苦你了。」他低声道。
刘氏眼眶突然泛红,她一直怕自己做得不够好,突然得到闺女的认同,喜悦的泪水溃堤而下,忍不住的捂着嘴,呜咽出声。
傅书宇轻轻拍抚着她的背,夫妻间难得有如此温情的时刻,他一直是个谦谦君子,而妻子又是不善表达情绪之人,难怪她如履薄冰,平日都绷着一张脸。
刘氏生性矜持,依偎丈夫一会儿便离开温暖的怀抱,拭了泪,低声道:「我去厨房吩咐晚膳。」
「嗯。」他看着她,发现她脚步轻快,嘴角还不自觉的带了抹笑意。
刘氏心里惦记着傅筠对自己的好,虽然从丈夫那里知道她生母留给她的嫁妆不少,但她私下仍默默的替她操办起嫁妆,但也聪明的不往傅府送,而是搁在京城自家陪嫁商铺的后方院子。
只不过,既是商铺,往来的人就不少,加上那些喜庆贵重的东西不时的往店铺里送,开始有人问,店家还能守口如瓶,但总是有些熟客,伙计又多嘴的说了两句,就有人开始猜,这拼拼凑凑的,店家要办喜事的流言就传出去了。
而店家是谁人人都知晓,傅家大房只有两个姑娘,一个明春及笄,一个还只有五岁,那些价值不菲的陪嫁之物是为谁准备的,答案呼之欲出,于是,傅筠待嫁的消息就沸沸扬扬的传了出去。
与傅家来往的人便主动上门恭喜,消息自然又传到知情的傅书宇夫妇及傅筠耳里,府中下人这几年都清楚傅老太太的心思,因而虽然听到消息,但见傅老太太的院子安安静静的,也不敢胡乱议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