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完他的话,柳飞雪一双柳眉拧得死紧,「你背上那道爪痕,该不会就是被狼所伤?」
昨夜与他袒裎相见时她就发现了,那是一道丑陋扭曲的伤痕,由背部延伸至腰际让人瞧了触目惊心,也让她心痛不已。
「是。」
「你为什么要上山打猎?我不是有给你盘缠吗?还有块令牌,你没用吗?」她旋过身看他,眼底盈满心疼与责备。
那年他执意不和她回柳府,她只好贡献自己身上所有,金钗、金锁、玉佩、银镯……凡是值钱的东西她全往包袱里头塞,然后将包袱交给了他。
除此之外,她还给了他一块柳府的令牌,那块令牌可以至柳家经营的银铺提用银两,少说也能提个几百两银,他大可以用那笔钱做点小生意,何必冒着生命危险上山,还差点将命给送了?
「没有。那包袱我没带走。」他回答她的疑虑,「你已经救过我一次,若不是有你的帮忙,我说不定早已被人剁了手脚,又或者让人抓进衙门论罪处份,你对我的好我铭记在心,光是这份恩情就足以让我到死都无法忘怀,怎能再拿你的钱?」
他对她不止是恩情,他爱她,爱到可以为她做任何事,甚至是拼上他这条命也无妨。
但他不能说,也无法说出口,因为她爱的人不是他,他不该再增加她的困扰。
这话让柳飞雪瞬间明白了自己在他心中的地位。
他将她当成救他一命的恩人,所以他才会为了她的一句玩笑话,特地回来娶她,才会见不得她难受痛苦,那些对她的好、她的宠……全都是因为报恩?
原来是这样……原来是这样呀……
心,无端抽痛起来,像是有千万根小针戳刺在心头,戳得她千疮百孔,难以呼吸。
午后,秋阳和煦,凉暖正适宜。
用完午膳,展少钧带着柳飞雪来到街上,两人并肩走在人潮中,随意闲逛着。
他们停在卖胭脂水粉的小贩前,看着眼前面色惨白的老板,柳飞雪幽幽一叹,放下手中把玩的胭脂盒问,「怎么了?脸色怎么这么难看?」
这话不是问老板,而是问她身旁隐隐散发出怒火的男人。
拜他严峻的面色所赐,这一路走来,已吓白了不知几摊老板的脸色,她若再不问,恐怕这街她会歉疚的逛不下去。
听见她询问,展少钧连忙缓下脸色,扬笑道:「没什么,你喜欢这胭脂盒吗?」
两人一路晃来,她不时驻足在一些卖姑娘家玩意儿的摊贩前,好奇的把玩观看,他则是守在她身边,面色奇臭,冷酷的注意任何靠近她身旁一尺的男人。
她的美貌太过显眼,不时惹来一些色迷心窍的男人近身,想趁着推挤之际吃她豆腐,这一路走来也不过一盏茶的时间,他却不知已为她处理掉多少个不长眼的登徒子。
但这并不是他心情恶劣的主要原因,他最在意的,是她眸底的忧愁与那隐隐散发出的疏离感。
他不知道出了什么事,打从他们用完膳,她对他的态度就有了转变。尽管她的表情没变、笑容没变,但他就是感觉得出她不一样。
就好像是她前阵子为沈昱修伤心难过,总把事情搁在心头压着却不说出口一样,但是,他又觉得她这次不是因为沈昱修而不开心,而是针对他。
为什么?他压根不晓得自己做了何事惹得她心头不快,只晓得她再这么疏远自己,他肯定会发疯。
「没有,看看而已,没特别喜欢。」柳飞雪刻意回避他温柔的眼神,抑下心头的纷乱,朝下一摊逛去。
她强迫自己将那不时想往身边傲然身影打转的目光放到眼前琳琅满目的商品上,状似悠闲的浏览着。
第8章(2)
见她将所有注意力集中在眼前,全然没注意跟前的一只大陶壶,展少钧健臂一展,在她绊到的前一刻揽住她的腰,「小心!」
柳飞雪还来不及惊呼,就教他揽入怀中,双手抵在他胸膛上,与他四目相对。
「谢谢……」红潮倏地袭上她双颊,她讷讷道谢,跟着立即退出他的怀抱,继续往前走去。
她有些气自己不争气,明知道他此时的担忧只是报恩的举动,心里却仍期待着他的关怀。
她知道自己该知足了,说到底,她不过是碰巧救了他,真正称得上「救命恩人」的,应是他展少钧。他不仅挽救了岌岌可危的柳家,还救了她这没人要的残花败柳。
他的恩情,她还到下辈子也还不清,姑且不论是谁对谁有恩,她都不该再奢求什么了,不该奢求他别把她当成恩人,奢求他和自己一样,将他当成普通的男人看待,甚至对他付出感情……
付出……感情?!
这念头一闪而逝,惊得柳飞雪倒抽口凉气,握在手中的瓷娃娃一松,当啷一声,碎了一地。
瓷器碎地的清脆声让两名男子同时变了脸。
「啊!这位姑娘呀,你这是……这东西摔坏了,可是得赔钱的啊!」陶瓷摊的胖老板嚷嚷道。
「有没有怎样?有没有割到手?」展少钧连忙抓起她的双手,反覆检查,看着她发白的小脸急道:「飞雪?你怎么了?」
怦怦、怦怦—
她的左胸震动得厉害,鼓噪的心音几乎淹没了他的声音。
柳飞雪睁着眸,怔然的看着面前忧心忡忡的男人,喧闹的吵杂声她听不见,他的嗓音她也听不见,只看见那俊美无俦的脸孔在眼前愈放愈大,塞满她心田的不知名情愫正迅速滋长,几乎霸占了她所有知觉及思绪。
汹涌的情绪来得太快,她的双腿下意识地动了起来,一步一步的退离,神色仓皇,跟着一回身,像是受到惊吓的小动物般逃开了。
「飞雪」她无预警的转身就跑,让展少钧措手不及,没能拉住她,他拔脚欲追,手臂却教那胖老板给扯了住。
「这位客倌您要去哪?您还没赔钱呢……」
柳飞雪受到极大的惊吓。
她没想过,从没想过她对展少钧那模糊难理的情绪竟是因为……因为她对他付出了感情。
她在意他,受他的情绪牵引,见不得他难过、看不得他悲痛,总在他面露神伤时心也跟着抽痛。她喜欢看他笑,只要他对着她笑,温柔的凝睇着她,她便会因此心跳急促、呼吸纷乱……
原来她不知不觉中爱上了他。
爱上一个将她当成救命恩人的男人。
她苦涩地笑开。
好不容易由一座情牢挣脱,现在又自投罗网的跃进另一座牢,她怎会这么蠢?蠢到爱上一个不爱自己的男人?
蹲在湖边,泪水一滴滴滑落湖中,在清澈的湖水中漾出一圈圈涟漪,她默默哭泣着,完全没发觉有人悄悄接近。
「这位姑娘,你哭什么?要不要大爷我好好的安慰你一番?」
那靠得极近的男人嗓音让柳飞雪一僵,猛抬头,就见一名生得猥琐的男子站在身旁,眼里闪着令人作呕的淫秽光芒。
她吓得站起身,往后退了一大步。
男子一见她绝艳的容貌,双眼更亮,跟着跨前一步,「姑娘怎会一个人在这,是不是和家人走散了?要不要本大爷带你回去呀?」
听他这么一讲,柳飞雪这才发现自己竟然跑到了西子湖的东边,这儿不似湖西有喧闹的市集,此刻这里除了湖中幽幽行驶的舫船及在湖上优游的鸳鸯外,周遭竟没半个人影。
柳飞雪又向后退了一步,面容淡漠地冷道:「多谢这位大爷,小女子可以自行回去,不须劳烦大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