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夫人,算喜乐求求你,就算不吃东西,也得喝完汤药,这亭子又不会长脚跑掉,喝碗药用不了多少时辰的。」严喜乐恳求,硬是扯住她,不让她离去。
「我身子好多了,不需再吃药。」提起那苦得教人舌头发麻的药汁,柳飞雪连鼻头都皱了起来,小手轻扯,想由她手中抢回自个的衣裳。「快放—」话尚未说完,她就被婢女滚滚滑落的泪水给吓了一跳。「你哭什么?」
这丫头怎么回事?怎么说着说着便哭了起来?
「夫人你喝药嘛!如果夫人少吃一顿饭,老爷便会罚喜乐少吃两顿,夫人要是不喝药,老爷便罚喜乐少吃三顿饭,这么一来,喜乐今日与明日连粒米都不能吃,只能喝水裹腹,呜哇—我会饿死的……」任谁看了她的身材都知她贪吃,这会连两日不能吃东西,还不教她大哭特哭?
「你—」柳飞雪一愣,怔怔地看着泪流满面的丫鬟。
她怎么也没想到展少钧竟会为了让她吃饭,而去胁迫一个小丫鬟……
虽然他这么做是过份了点,却也抓住她心软的性子,料准她不会让喜乐饿肚子,才会这般要胁她。
不甘愿受人要胁,柳飞雪本想甩头便走,但看见贴身丫鬟哭得一把鼻涕一把眼泪,也只能暗叹自己心肠不够硬,身子一转,又踱回内厅,将那碗光是闻便苦得教人作呕的汤药一饮而下。
「夫人,糖水。」严喜乐贴心的递上糖水,圆眸里的泪早已教她拭得一乾二净,粉嫩的嘴儿暗暗扬着一抹奸计得逞的笑。
精致柔美的五官随着药汁入口而皱成一团,柳飞雪连忙接过糖水,一小口一小口的轻啜,让那股甜腻缓缓冲去舌上的苦麻。
「行了吧?」搁下手中的青玉色瓷碗,柳飞雪瞥了眼那圆润的脸蛋,原本温温柔柔的嗓音,这会却掺着些许气恼。
「夫人……你还没用膳呢。」严喜乐堆着笑脸,圆眸扫了扫桌上菜肴。
柳飞雪闷声不响的睨了她好一会,盯得严喜乐头皮发麻,直想出声讨饶时,才终于襦裙一掀,于梨花木椅落坐,静静的低头夹菜吃饭。
月色朦胧,黑云密密,略带水气的夜风吹来,冷得教人直打哆嗦。
柳飞雪环着藕臂畏冷的窝在窗棂前的软榻上,娇躯上披着件薄裘,白玉般的纤足藏在裘袍里,美眸遥望夜色,若有所思。
「夫人,你……方才问啥来着?」严喜乐瞪着大眼,手中的玉骨梳险些拿不稳。
柳飞雪眉眼不动,仍望着外头无月无星的漆黑夜色,再重复一次,「一个男人亲吻女人是什么意思?」
那日晕倒后,她与展少钧已近半个多月未碰着面,看不见他,一向平静无波的心竟破天荒的纷乱成一团,一刻都静不下来,就连长年使她郁结在心的身影,也在她不自觉的情况下换成了一记缠绵悱恻的深吻。
那吻……代表何意?她问他为何娶她为妻,他怎会以吻作答?
这回严喜乐可听清楚了,蓦地一惊,瞪大的眼儿直盯着她瞧,「夫人,你、你怎会问这个问题?」
「这事不能问吗?」柳飞雪蛾眉淡扬,一双秋水似的瞳眸睨向她。
「当然可以,只是……你问这做啥?」
严喜乐发觉自家小姐这几日当真十分古怪。
平时一发起愣来,就像是天崩地裂都无法撼动半分的人竟主动开口和她说话,而且问的问题一次比一次教人喷饭。
「好奇。」她沉静的说,然而看似平静无波的娇颜却隐约浮起一丝红艳。
严喜乐眨眨眸,虽然不懂小姐为何会好奇这种事,仍是认真的思索了好一会。
「喜乐哪会知道?不过我听门房的小二子说过,他说有种酒楼只有晚上开,且愈晚愈热闹,而那儿的伙计全是漂亮的姑娘家。小二子还说呀,上回他去光顾时,那些姑娘们可开心了,一个个送上香唇,亲了他满脸,所以喜乐猜想,这亲吻呢,会不会是代表着感谢之意?」
这是她胡乱猜的,谁教小姐别的不问,净挑些她不懂的问,她不过是个小小丫鬟,虽然读过书也识得字,但这事儿书本上又没教,她哪会知晓亲来亲去代表啥?不过就是嘴对嘴,沾了对方满脸口水,哪还能有啥意思?
听完丫鬟天真的见解,柳飞雪弧度优美的唇角扬起一抹浅浅笑意。「没事,就当我方才什么也没问过。」
她真是傻了,怎会同喜乐这不解男女情事的小丫头谈起心底的困扰?
严喜乐一脸古怪的盯着她好半晌,隐约感觉自己被嘲笑了,「夫人,我说错什么了吗?」
柳飞雪轻摇首,调回目光,继续眺望那彷佛即将下雨的夜空,「喜乐,你晓得老爷上哪去了吗?」
她昏迷的那几夜中曾短暂苏醒过来,次数不多,每回张眼都是夜深人静时,周遭没有丫鬟候命,倒是有个男人候在榻旁。
他俊美的面容覆着疲累,昔日炯炯有神的双眼盖上浓黑的暗影,眉心紧皱、唇角紧抿,就这么偎在床柱旁阖眼休憩。
是展少钧,他一直在榻前照料着她。
成亲至今已两个多月,这两个月来他夜夜拥她入眠,不知不觉中,竟也习惯了他的相伴,所以这几日他不在府中,夜里她总是孤枕难眠,辗转反侧,睡得极不安稳。
他连声交代也没有,便这么消失十来日,换作以往,她肯定不会有太大反应,有他无他对她而言,并没有太大差别。
但自湖畔一游后,她对展少钧便有股说不清的感觉,这感觉让她心头一阵乱,却又不知原因,只知凡事淡然的心现在会因见不到他而郁闷难当,极度不舒坦。
这是怎么着?是因为得知展少钧便是钧哥哥后,勾起了对他的思念吗?
应当是吧……否则她怎会夜夜睁着眼,期盼他的归来?
正在梳理柳飞雪一头乌发的严喜乐动作微顿,支吾的说,「呃……老、老爷没交代,喜乐不知。」说罢,她便暗吐小舌,圆脸满是心虚。
她当然晓得姑爷上哪儿去了,但不可说呀!
「是吗……」美丽的容颜写满失落,烦闷再度袭上心头。柳飞雪甩甩头,想振作起精神,回过头同喜乐交代道:「如果老爷回府,记得向我通报一—」
轻柔嗓音突地一顿,水眸因突然出现在丫鬟身后的来人而睁得颇大,红唇嚅了嚅,半晌才轻吐出话来。
「你……回来了。」
第6章(1)
窗外开始飘起细绵雨丝,夜风轻刮,雨水随风轻斜,飘入未阖上的窗子,轻洒在柳飞雪披着薄裘的肩膀上。
严喜乐不知何时退了下去,偌大的房里,就剩她与他两两相望,没人出声,只有风声咻咻地萦绕在两人之间。
乍见那染上风霜的俊颜,柳飞雪的心无端乱了节拍,除了愣愣凝望着他外,竟不知该做何反应。
眼前的男人一身玄黑,高大挺拔的身躯伫立在离她五步之远的圆几旁,肩上、双袖、襟口、下摆皆染着水气,正滴着水珠,显然在某个地方落了大雨,才让刚返府的他淋了一身湿。
展少钧无语,就这样静伫原地,眸底幽光烁烁,闪耀着一如往常的柔情,除此之外,似还有一抹细不可察的挣扎。
两人便这么痴望着,直到那水珠滴落于地的细小声响提醒了柳飞雪男人身上的狼狈。
「怎么一身湿淋淋的?」她问,可他依旧没答话,只是一迳的盯着她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