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吗?」她眼睛亮了一下又熄灭。
「你忘了我们还有莲姐儿和真哥儿,他们还小,需要你的照顾。」他们并非一无所有。
「莲姐儿……真哥儿……」是的,她还有两个孩子,怎么能任他俩在污浊的世间沉浮。
顾四郎犹豫又小心翼翼的问:「荷姐儿和莲姐儿是双生姊妹,容貌必定相仿,我想能不能以莲姐儿的容貌画张像,让人寻找长相雷同的姑娘?」
「你是说……」她心中升起一丝希望。
「不试试怎知成不成,死马当活马医了。」他豁出去了,不想再憋屈的活着,被人当狗打。
「……四郎,我怕。」她反手握住丈夫大掌。
「别怕,我在呢!」他是个没用的男人,连妻子也护不住,顾四郎面有怜惜和痛苦之色。
她纤细的双肩微微颤抖,「会不会害了莲姐儿?」
他面一沉,「置之死地而后生,我们顾不了许多了,要嘛一家团聚,否则四房分出去,由嫡支变成旁系。」
自古嫡庶有别,嫡子所在处便是本家,享尽家族的荣耀,有本家的扶持可省下不少事,还可利用其人脉和管道,以及银钱上的帮衬,更加无往不利的做自己想做之事。
反之若为旁系则得看人脸色行事,好的升迁位置永远轮不到自己,累死累活的做事只是为人作嫁,还得倾其全力给予助力,不然很快会被无视,想借助家族上位是不可能的事,如垫脚石般不受重视。
「我受够府里的你争我夺,彼此算计来、算计去,我们想个法子外放吧!」眼不见为净。
「你不怕荷姐儿回来找不到我们又被欺负了?」没有父母在身后撑腰,下场堪虑。
「这……」她一顿。
顾四郎轻拍妻子后背,语气和缓,「这件事交给为夫去办,你养好病才是最重要的,我和孩子都需要你。」
「嗯,都听你的。」他是她的天,一生的依靠。
他松了口气,「不要担心莲姐儿闺誉不保,大不了从岳父舅兄的麾下去找一个,武官不在乎这种小事。」
她一听,噗嗤一笑,「婆婆会气死,公公会指着你的鼻头破口大骂,说你是大逆不道的子孙。」
文人向来自命清高,看不起言行粗鄙的武将,当年蒋秀翎要嫁入锦阳侯府也是一波三折,受到不少鄙视和辱骂,皆言她高攀了,不知羞耻,泥里的蚯蚓也想飞上枝头当凤凰。
即便过了十数年,儿女成双,她还是格格不入的那个,融不进文人世家,始终被拒之在外。
「气就气吧!反正不是第一回……」顾四郎捏捏妻子的手,趁她心情不错时说两句打趣的话,不意眼角一瞟,看见一子一女脸色有异的进了院子,似乎有哭过的痕迹。
「进来。」
父亲一声低唤,身形略有差距的姊弟俩很慢地进入屋内,浓浓的药味一下子冲进鼻翼,让两人原本委屈的眉目更显得楚楚可怜,一副小受气包的模样。
「怎么了?」
顾清莲、顾清真一个低头,一个仰头,相视无语,红了眼眶,鼻头酸涩的轻轻一抽。
「谁要开口?」顾四郎看了看小嘴抿成一条线的儿子,瞧见他身上几个脚印和污痕,再看一眼欲言又止的女儿,怯生生地像是失去羽翼的雏鸟。
「爹,我们……呃,没事……」一想到那些人凶狠的眼神,她话到嘴边又缩回去。
多一事不如少一事,他们四房在侯府的地位向来不高,要是为了一点小事被赶出去,他们要住哪里?
「真哥儿你来说。」虽说识时务者为俊杰,但大女儿为求全而屡屡退让,让人不由得失望。
真哥儿看了二姊一眼,吞吞吐吐的说得结巴,「是……七弟弟推我,他……他说他才是六少爷,我长得又、又小又矮,应该是最小的,我……我不同意,他……他就踢我……」
锦阳侯府的老夫人相当厉害,而且善妒,没有容人之量,因此府中四位老爷都是由她肚皮生出来的嫡出,没一个庶出。
七弟弟指的是三房的庶子,在府中排行第七,长得虎头虎脑,有点胖,气力不小,因为其母是受宠的姨娘,是某亲王所赐的贵妾,因此母子俩的眼睛都长在头顶上,除了长房、二房的嫡出外,见谁都颐指气使,不放在眼里。
「莲姐儿,你是姊姊,又比他俩大六、七岁,你为什么不护着弟弟?」维护两句也行,庶出打嫡出就是不对。
「我……我……我怕七弟,他打人很痛,叫他别打了他还是打……」一双惊惧的水眸蓄满了泪,彷佛在说「我没错,为何要骂我?我阻止了呀!但没人听,阻止不了」。
顾四郎闻言一眯,「他也打你了?」
「我……我……」她咬起唇,泪珠儿直落,好似梨花带泪,柔弱地需要呵护。
「欺人太甚,黄口小儿也敢爬到我儿头上撒野,三哥是怎么教孩子的?我去找他理论……」是可忍,孰不可忍,这些人越来越过分了,连小孩子也不放过。
「四郎,别呀!我们势单力薄,斗不过他们的。」独木难支,大房、二房、三房都想吃掉四房。
「爹,三伯只会偏袒杨姨娘,他听不进去您的话。」去了只会自取其辱,何苦来哉?在吵嘴上爹一向说不过人家。
妻女的劝阻让顾四郎有气难抒,一口气憋得胸口发疼,若他的儿子再大一些就不用孤军奋战了,「你们要我忍气吞声,当没这回事?」
蒋秀翎眼露苦涩,「不退让又怎样?你能带着一把刀冲进三房院子,见人就砍,不怕见血?」
那是武人的作风,全然不跟人讲理,先砍了再说,她的父兄便是这种人,谁受了欺凌便带人杀上门。
不见得真是杀人,而是震慑,打败对方,对方自然心存惧意,下回想踩武将家的脚就得衡量看看自个儿的命有几斤几两重。
「这……」他一噎。
都是一家人,干么喊打喊杀的,大家都懂礼识趣,坐下来好好谈一谈,把理掰开了讲。
「四郎,我们争不过人家,别再痴心妄想别人会当你是兄弟看待。」自从娶了她之后,锦阳侯府就成了文人世家的笑柄,本就不怎么响亮的名声更加一落千丈。
他沮丧的垂下头,「翎儿,我对不起你们,是我害你们受苦,我太没用了……」
第二章 邻居哥哥欺负人(1)
「二哥,你快一点,拖拖拉拉的干什么,四肢不勤老得快,你再慢下去都能跟老牛结拜了……」
猴儿似的孟淼淼一下子窜到最前头,穿着旧衣衫和哥哥穿不下的旧裤子,一束头发绑在脑后,一副野小子的打扮,背后背着比哥哥的箩筐小一半的小箩筐,嘻嘻哈哈的双手插腰,脚踏大石头高声叫嚷。
尾随在后的孟明鑫背着半筐的野生栗子,还有二十多颗有点酸的金黄橘子,上头再搭上几把野菜。他的箩筐已快满了,再装也装不了多少,只能用手拿着。
反观小人得志的妹妹,她的箩筐里就一把野莓,连片菜叶子也没有,难怪她身轻如燕,手脚俐落,一爬就爬到十人合抱的大石头上。
「你给我小心点,别蹦蹦跳跳,留心点脚下,你要是硌破一点皮,我回去会被爹打到吐血……」这丫头胆子越来越大了,一钻进山里就像回家似的,毫不矜持。
「二哥,你别叨念了成不?这条山路我来来回回走了好几百回了,哪里长蘑菇,哪里有兔子洞我都一清二楚,绝对出不了错。」她说着原地跳了三下,表示此山任她踩,她蒙着眼走路也不会走岔,熟得跟自家菜园没两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