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明森两眼微眯,一手搭在他肩膀,「出去聊聊。」
「淼淼妹妹在瞪你了。」他幸灾乐祸。
一回头,果真瞧见瞪大眼的妹妹,他面上一哂,「妹妹,凉茶好喝,再来一碗。」
「喝完就赶紧下田,没瞧见二哥、三哥都割了老远吗?早点割完好晒谷,别忘了还有地里的作物没收,你只放半个月的农忙假。」当大哥的要有担当,以身作则。
被念了一顿,他讪然,但是……「走,来流点汗,大男人窝在大树下像个什么样,切切实实地来体验下农家生活,知晓何为盘中餐,粒粒皆辛苦,劳动过后的收获……」
「我不……」
「还想到我家蹭饭吗?」他威胁。
「……」小人。
被动的莫长欢被「热情」的孟明森拉进田里,脸色有些不快的弯腰割稻,他一口凉茶也没喝到。
有了莫家下人的加入,三十亩稻田一共花了五天收割,接着是晒谷、收包谷,地里的红薯和土豆也该拔起了。
后山的果树结实累累,卖了一些,一些留下来自用,一筐筐的秋天果子往地窖搬,能放久一点,再给果树修枝,砍下来的枝干当柴火用。
等冬小麦的种子洒下后,腊八也到了,家家户户煮起腊八粥,一年的耕种也到了尾声,等明年开春再忙活。
私塾里的学生上课上到腊月二十五,因此还有清晰可闻的琅琅读书声,童声轻脆的念着,「人之初,性本善。性相近,习相远。苟不教,性乃迁……」
年关近了,孟家开始办年货。
有人家赶在年节前送礼,身为夫子的孟二元收到不少学生父母送的条肉、鸡鸭,一些自家产的鸡蛋和大白菜,富裕一点的还送上布匹、银钱、金银首饰和器皿……
越接近年节,送年礼的人越多,来来去去好几拨,孟家隔壁的莫家也有络绎不绝的送礼者,其中不乏有京里来的,满满好几大车,把孟家的门口都堵住了,进出不易。
「咦?这是怎么回事?出不去了。」好多大马车,大剌剌地停在人家家门口,这是要堵门不成?
「娘,发生什么事,您为什么不走了?不早一点出门,城内寄放驴车的地方会客满。
孟家有一牛一驴,都配有车架子,老牛用来耕田,驴车则是载人,这头驴子是几年前买的,从幼年养到成年,感情深厚,几乎把它当家人看待,平时不干粗活只拉人。
「不是娘不走呀!你自个儿瞧瞧,都堵住了,别说驴车过不去,连人都要靠墙边挤着走了。」秋玉容有些怨气的指着半个身子宽的小缝,马车几处是贴着墙停靠。
孟淼淼探出头一看,两道秀眉拧成一团,「我过去和莫爷爷说声,让他叫人挪挪马车。」
「嗯!你留神点,别碰撞到了。」不过送个礼嘛!需要这么大阵仗吗?这是给谁看……她不快的咕哝。
没有一个人看到自家口被堵上会感到愉快,孟家也要走亲戚,备些酒水薄礼,他们东奔西跑地把礼送出去,这才得空能进城买瓜果、腊肉、鞭炮之类的年货,老家那边虽然分了家,也得孝敬两老,供品多添一份。
谁知处理妥当后准备出门了,却十分气人的发现此路不通,近在咫尺的大门迈不出去,受困家中。
「娘,您放心,我灵活得像只雪貂。」一说完,孟淼淼便往马车上的轮轴踩,侧着身,一步一步往前移。
尚未发育的身子显瘦,她个头又不高,老鼠打洞似的前钻后钻,真让她连钻过四辆马车,娇小的身形,一闪就闪到正在大门口搬礼盒的第五辆马车前。
「去去去,谁家的野孩子,一边玩儿去,这要是碰坏了,你可赔不起。」一位管事穿着的中年男子眼高于顶,不把乡下孩子当回事,伸出手说推就推,也不怕伤着人。
宰相门前七品官,他们这些在高官门前办差的奴才不叫奴才,而是大爷,五品以下的官员都得低头打招呼。
「哎呀!摔着我了,你这人不长眼睛呀!随便什么人你都能推吗?伤了我叫你四肢着地爬回去。」还好她机伶,闪过突出车架的车瑴辘,要不然后腰准会撞出一大片淤青。
「好大的口气,一个小丫头也敢张狂无礼,我看你是欠教训,赏你几巴掌长长记性。」他丝毫不怜小惜幼,拉高袖口高举手臂,真当自个儿是主子爷了。
「莫爷爷,救命呀!您家的狗咬人了,快放只大猫挠花他一张丑脸,省得丑到吓死老阿婆。」
鲁鲁鲁鲁鲁……丑人多作怪。孟淼淼顽皮的做了个鬼脸,又吼又叫的跳上车夫坐的位置,吐舌、弄猪鼻子,拉下眼睫,又做出驴嘴往上努的鄙夷样子,畜生都瞧不起仗势欺人的狗奴才。
「你……你给我下来,我今天非打死你不可,否则我陈五的名字倒着写。」臭丫头,别被他逮到,要不然一定打到皮开肉绽,叫她姥姥都认不出人来。
「来呀!来呀!五陈,你干脆改名陈皮算了,这是一种理气健脾的药,还化痰呢!我听你胸口有浊声,痰湿蕴肺肯定有老痰,快喝几碗陈皮汤祛你痼疾。」她招着手,戏弄的意味浓厚。
「你……你……」一个小丫头片子而已,真能钻。
第三章 相似的面容(2)
「什么事?吵吵闹闹的,老爷子发话了,再吵就滚回去。」一名五十岁出头的男人走来,一脸厉色,两侧颧骨微突。
是个习武高手。
「莫管家,不是小的吵了你呀!是那丫头……」
他刚一指,眼儿笑得眯成一条直线的小丫头就站在他面前,面无惧色的拉拉莫福的袖子,他顿时眼角一抽,暗道不好。
「福伯,他打我,还推我,太坏了。」告状要装小。
原本面色严厉的莫福,看向不到他胸口高的小身板,脸上的花褶子都笑开了,完全是和善的邻家老爷爷,可当他转向双脚打摆子的陈五,又冷厉得叫人打哆嗦,「你长进了,当了几年看门犬就抖起来了,忘了自个儿是谁,连人家小姑娘都欺负上了……」
「咦!您不是顾二小姐吗,怎么在这里?为什么穿得这么寒酸?您娘亲的身子好多了吧?听说她又病了……」
陈五对人无礼,不知天高地厚当下被打了三十大板,革了管事之职,由一位叫朱七郎的人代替。
马车终于一辆一辆往前移动,空岀个通道容驴车进岀,孟淼淼看看没她的事了,便谢绝莫福邀她入内陪莫放野喝茶的邀请,跳格子似的一阶一阶由门口往阶梯跳,俏皮又讨喜。
她和一个来送礼的婆子擦身而过,那名看来四十多的妇人突然满脸讶异的拦住她,还叫她顾二小姐,说着她听不懂的奇怪话,让人一头雾水。
「这位大娘,您认错人了,我不是顾二小姐,我姓孟。」还真有半路认亲戚的人,也不怕找着想打秋风的穷亲戚。
「没认错、没认错,明明就是这模样。我家大人是太仆寺卿,奴婢姓刘,腊八那天奴婢还过府送腊八粥,您说您娘亲身体不适,由您代为出门答谢。」她和二小姐谈了好一会儿,知书达理的二小姐还让身边的丫鬟给她二两重的金花生。
看到刘嬷嬷笑得热切地拉着她不放,心里纳闷的孟淼淼暗忖,真有人跟她长得相像?
「我真不是您说的那一位,我是东山村土生土长的夫子家女儿,就住隔壁,不信您问问莫爷爷,他是看着我长大的,总不会骗人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