分别在即,站在谭家那两扇铆钉的气派朱漆大门前,谭音心绪翻涌,里头流水拱桥、满园花卉,处处雕粱画栋,碧瓦朱檐,是他长大的地方,而他知道,他不会再回来了,难免情绪多了些。
他感慨地说道:「爹,放了二哥吧,我并不恨二哥,他会这么做,是因为我得到爹娘多的关爱,等我走了,二哥心里平衡了,便不会再存有邪念了。」
谭敬锋的心绪也十分复杂,他眼睛眨也不眨的看着谭音。「你要知道一件事,为父不曾不把你当作亲生骨肉。」
谭音的眼神是前所未有的坚定。「两位是我谭音的爹娘,即便天地不存在了,这件事也永远不会改变。」
第二十一章 和你过日子,肯定是不会闲着(1)
沈其名安排蔺巧龙进宫这日,谭音也跟在她身边,扮成了她的药仆,重新回到他熟悉的宫中,每一步他都走得小心翼翼。
凤仪宫,那是他自幼最常待的地方,是他母后的寝宫。他经常违反宫规,夜里溜到凤仪宫缠着他母后,要母后给他讲故事,在母后的怀里入睡。
这一别,竟长达了十多年,无预警的骨肉分离,他母后的椎心之痛该有多深,她肯定是日日夜夜责怪自己没把他看好,她肯定是焦心的不想一次想随他而去。
蔺巧龙走在他身前,都能感觉到他的气息加重了,他的情绪正在剧烈起伏,谁说不是呢?他好不容易才能回来,若不是谭谱下了重手,他兴许一辈子都想不起,一辈子都以谭音的名字过,不知道自己是尊贵的皇子、皇家的血脉,不知道这江山、这天下将来是他的,就那样在锦阳懵懵懂懂的过完一生,甘于平淡。
不过,她现在是想这个的时候吗?她即将要见的可是大满朝的皇后,她的婆母,她可要表现得好一点,将来才有筹码要求谭音不得三宫六院,想来他是不敢有了皇子身分便忘了对她的誓言的,不能人道那可是很严重的,若是食言违誓,哼哼,他自个儿看着办,到时她可救不了他。
「微臣参见皇后娘娘,蔺娘子已到,要为娘娘诊脉。」
凤仪宫里落针可闻,宫女们走动都十分小心,只有沈其名禀告的声音。
凤帐里的皇后气息微弱,缓缓将雪白皓腕伸到了帐外的脉枕上。「听沈大人说,蔺娘子远从锦阳而来,且还怀着身子,辛苦你了。」
听到那久违的声线,谭音的呼吸沉重了起来,他紧紧攥着拳头,咬着牙,不许自己流露情感。
巧龙说,根据沈太傅的形容,他母后的身子已像是风中残烛,极度孱弱,受不得半点刺激,若他突然出现,他母后极可能会因为太过欢喜而顷刻间暴毙身亡,不可不慎,眼下最好先将他母后的病治了大半才相认最为妥当,一番话说得鞭辟入里,他也只能先按捺住心中的激动。
「娘娘言重了。」蔺巧龙在凤床边的绣墩上坐了下来。「那么,民女先为娘娘诊脉。」
她轻轻搭着皇后的手,这毒………也太多了。
她压住心中的惊讶,凝神一会儿说道:「娘娘体内积累了数十种慢性毒,其中一些会消弱彼此的毒性,一些交错则会加快毒性,因此才会时好时坏,加上长年的心绪难以排解导致积思成疾,民女要为您施针。」
皇后轻轻一叹。「蔺娘子直言无妨,本宫想听实话,本宫还有救吗?若是无救,便不需再做无谓的尝试了。」
蔺巧龙恭敬道:「娘娘有救,民女会治好您。」
皇后十分讶异。「太医们都不敢说实话,本宫每次询问,他们总是模棱两可,只说假以时日会渐有起色,没人敢向本宫说一句本宫还有救。」
蔺巧龙动着慧黠的眼珠子一笑。「不是民女夸口,民女至今没有救不活的人。」
皇后笑了,微微掀开凤帐看了眼蔺巧龙。「蔺娘子还真是有趣,生得也是讨人喜欢,夫君肯定很疼爱你吧?」
一旁伺候的宫女白秋很是惊讶,主子已经很久没有说话的兴致了,今日却主动和这小医娘搭话,太不可思议了。
「他被我吃得死死的。」蔺巧龙对皇后眨了眨眼。「他还答应我不会纳妾,否则就会像这宫里的太监一样,不能那啥的。」
皇后又笑了。「和你过日子,肯定是不会闲着。」
见到那面容,谭音的胸口重重一击,他记忆中的母后如今老了许多啊,想到他母后受的苦,他的心就阵阵抽疼。
蔺巧龙咳了一声。「皇后娘娘要施针的地方很多,请沈大人回避,和我的药仆先出去吧。」
沈其名和谭音出去后,蔺巧龙请宫女褪去皇后的衣裳让皇后趴着,她快速进针,银针游走在皇后周身,不时捻转运针,每个穴道留针两刻钟。
半个时辰后,她一边收针一边说道:「民女对手相极有钻研,适才斗胆替娘娘看了手相,发现娘娘心中有个思念的人,且很快便会与那人相见。所以了,娘娘请打起精神来,民女每日都会进宫来给娘娘施针,开的药方、每日的汤药,请娘娘都要按时服用,药浴也日都不能少,这才能等到与那人相见之日。」
皇后心里猛地一跳。
连钦天监都只说太子没死,不敢保证他们还能相见,这蔺娘子却语气坚定,说得果断,难道,她有生之日真能盼到太子归来?
「承你吉言了,蔺娘子。」皇后显然是太欢喜了,声音颤抖。「本宫会照你的话做,本宫一定会照你的话做……」
蔺巧龙告退之后,皇后依然亢奋着,她望着窗子外头若有所思。
白秋护主心切,劝道:「娘娘不要太相信那位蔺娘子的话了,免得期望越大,失望也越大。」
皇后眼里一片柔和。「白秋,不知怎么回事,本宫总觉得那蔺娘子不像外人。」
「娘娘是挺喜欢她的意思吗?」白秋精神来了,「要不,奴婢跟沈大人说,让蔺娘子时常进宫来陪娘娘说话?」
主子这十多年来对什么都提不起精神,如今好不容易对一个医娘有兴致,纵然只是身分卑微的医娘,但总比主子死气沉沉的好啊。
「不必了。」皇后脸上逐渐露了笑意。「她不是说每日都会进宫来给本宫施针吗?那本宫就每日都能看到她了。」
这是蔺巧龙第十五日进宫,皇后是个很配合的病人,因此病症减轻了许多,体内的毒也少了大半,再照这样施针与汤药并进,不出两个月便能痊愈。
皇上对皇后的病很看重,除了第二次施针时不在,往后蔺巧龙在为皇后施针时,皇上都到凤仪宫来关切,且他每次都看着她为皇后施针,似乎百看不厌,又对她的来历十分感兴趣,得知她因失忆,不知师承何处,也甚觉可惜,其实,今日是蔺巧龙盘算好要让皇上皇后与谭音相认的日子,因为沈其名告诉她,在他们抵达京城之时,华仲春适巧向太医院告假一个月,人不在京城,若是让他回来了,肯定会从中阻挠相认之事,为免夜长梦多,待皇后身子能承受得住时,便要赶紧让他们相认。
后头要做的事还很多。
虽然她不知道要做的事是什么,但想来太子归位是件极大的事,谭音又离开得太久,有没有人反对他是未知数,宫里诡谲多变,加上朝中风起云涌,还有华仲春、华贵妃那华氏一族的势力,在在都是要铲平的荆棘道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