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啥——」沈其名云淡风轻地说道:「老夫想请你上京看个病人,病得特别重,因此没法过来,这才要请你过去。」
岳氏听不乐意了。「上京?那可多远?不行不行,龙儿现在有孕在身,不能出远门,你明年再来吧,等孩子生下来,兴许能上京……」
谭敬锋板着脸,低声斥道:「夫人不许胡说,快快住口!」
岳氏当场愣住。
谭敬锋虽然为人刻板,可对她是极好的,嫁他之后,从未对她如此大声过,何况还是在外人面前,如此不给她颜面,这实在叫她难以接受啊!
谭乐见状忙解释道:「娘,这位乃是当朝太子太傅沈大人,沈大人长途跋涉,要请弟妹进京为贵人诊治,此乃弟妹荣幸,不管任何理由都不能推诿,不能辜负沈大人的看重。」
岳氏登时吓了一跳,太子太傅,那是多大的官啊?是能经常在宫里走动,见着皇帝的大人物吧?
他们谭家几时有这般大人物来走动了,谭家虽是盐商,毕竟还是商家,连要与巡抚打交道都很难,如今太子太傅亲自上门自然令人惶恐,也难怪谭敬锋小心翼翼了。
「瞧您,把我娘吓的。」蔺巧龙笑道,她原来便知沈其名的身分,之前对他并无特别阿谀逢迎,如令自然也不会刻意讨好,只以一个医者的身分问道:「您说的重病患者,身染何疾,可是急症,抑或经年了?」
沈其名一叹。「是经年累月的宿疾,宫中太医均束手无策。」
能够让宫中太医全诊治过,那真是贵人了,包括蔺巧龙在内的所有人都不由得猜想,难道是哪位嫔妃生了重病吗?才会特意来请蔺巧龙这个医娘?
涉及到宫中贵人,厅里顿时无声,这时有个人神采飞飞扬、脚步生风地进来了。
第二十章 那重重一摔,让我恢复了记忆(1)
「爹!大哥!二哥!」谭音兴冲冲进来,语气高昂,「我谈成麦家商铺那笔买卖了!我说了,保证咱们的盐里面不掺一粒沙子,麦掌柜一口气便要三百石!」
见到厅里有客人后,谭音的邀功蓦地打住,看着沈其名,很是意外。
「沈老爷子?」他一脸的奇怪。「什么风把你吹来了?是哪儿不适,特地来找我家媳妇儿吗?」
沈其名不避讳地说道:「老夫是专程来找三少夫人的不错,不过,不是老头子身子有毛病,而是想请三少夫人随老夫进京医治病人。」
「那可真不巧了,」谭音挑了挑眉。「您也瞧见了,我媳妇儿有孕在身,怕是无法去京城那么远的地方。」
谭乐一听,立即斥道:「三弟!莫要胡说,这是多大的面子,弟妹自然要随沈大人进京。」
谭音捏着下巴皱眉。「沈老爷子,即便您是太傅大人,也不能强人所难是不?」
众人的心顿时提到了嗓子眼,民不与官斗,他竟然如此说话?
岂料,沈其名却是点了点头,手里慢慢拨动茶杯的盖子,毫不动怒。「说的不错,老夫自然不能强人所难,此事也非一时之间能决定,不如老夫暂住贵府,将那病人的病情与三少夫人细说,由三少夫人自个儿决定要不要随老夫进京,可行?」
他这有商有量的语气令谭家众人受宠若惊,他要住下来,焉有不肯之理,这是天上掉馅饼了,是天大的荣幸啊!
不等谭音回答,谭乐、谭谱便一迭连声地道,「照您说的做!照您说的做!」
他们两人对此事很热衷,连忙差人去收拾府里最大、最清幽的院子出来,务求要清静雅致,伺侯的人也要格外挑选,要挑些手脚伶俐的,绝不可派笨手笨脚的去。
既然两个兄长都应承了,谭音便将到口的反对吞了回去,他大哥、二哥的面子总是要给的,总不能他们说了要让老头子住下来,他打脸坚持反对吧?
他嘻嘻一笑。「老爷子远道而来,肯定是累极了,这累极之时,睡不着是常有的事,要不要与我喝两杯助眠啊?」
打从他第一回见沈其名便不觉得陌生,这回再见沈其名,那股他也说不清的熟悉感仍还在,所以,虽然他反对蔺巧龙随他去京城,但他要住下来,他还是挺欢迎的。
「三少爷真是有什么说什么。」沈其名哈哈笑了起来,「那老夫就恭敬不如从命了。」
谭乐、谭谱见没他们的事,便借口要去打点沈太傅的住处告退了。
两人走出厅堂瞬间收起了笑意,阴着脸,一直到进了府里的祠堂之前都没说一句话。
除了年节,祠堂向来极少有人会来,是个可以说话的隐密之地。
两人确定没人跟来之后,闪身进了祠堂,掩上了门,还落了锁。
老二谭谱较沉不住气,首先发难。「想不到那丫头本事忒大,连太子太傅都引来了。」
谭乐蹙着眉。「确实是咱们轻忽了。」
谭谱恨恨地道:「若是让那丫头进京医好了贵人,若那贵人又是贵中之贵,那小子还不知道在爹娘面前要如何得意哩,若让那丫头生下的杂种继承咱们谭家的生意,我说什么都不甘心!偏生嫂子和心荷肚皮全不争气,爷爷那老古板又明文规定不得纳妾,根本是刻意给谭音那小子铺路嘛!」
谭乐冷笑一声。「你我不甘心又能如何?爷爷和爹娘向来都特别疼宠谭音,若他生了儿子,咱们又膝下无子,只能将原本属于咱们的江山拱手让给一个外人。」
谭谱眼里顿时掠过一抹阴狠。「让那丫头生不了不就成了?顺道让谭音那小子摔断双手双腿什么的,最好顺便将脑子给摔坏,让他再也无法进商行做事,免得他发现什么。」
谭乐眸光闪动。「那么,动手便要快,若是沈太傅说服了那丫头,保不定明后天就启程去京城,到时咱们想动手也没机会了。」
「我省得。」谭谱语气决绝。「大哥放心,我一定将这事办得妥帖帖,斩草除根!」
各有心思,静默了一会儿,谭乐又道:「谭音跟麦掌柜谈成了生意,你有什么看法?」
「那小子居然跟麦掌柜说咱们的盐里不掺沙?大哥,若是让麦掌柜查出咱们的盐里有掺沙,你说会如何?爹会什么反应?」谭谱干笑了一声。
「会把咱们两个亲生儿子打死吧?爷爷他老人家肯定会过来补两棍。」他自嘲的说道:「有时候我都怀疑咱们兄弟才是捡来的。」
谭乐眼皮轻抬,「娘执意将谭音当成死去三弟的替身,久了也成真的,对娘而言,或许是弥补了三弟的空缺,但对我们而言,多个人分家产便是蒙受了损失,再者,谭音的脑子和爷跟爹一样,转不过来,他进商行,是咱们的绊脚石。」
谭家握有盐引,商铺遍及全国,设立二十六个总号,再把商业触角延伸到蚕丝、棉花、棉布、药材、茶叶等方面,富甲天下,而赚钱的主要门路就是在官盐中夹带私盐,在私盐中掺沙来做买卖,他们的爷爷和爹风骨峭峻,还遵循着诚实守信、千金一诺,自然不会这么做。可风骨是什么?那是傻子才遵守的规范,若不趁这太平盛世聚敛财富,又如何能享千年万年的富贵?
何况他们如今又跟对了主子,将来天下是主子的,他们想怎么卖盐,还不是他们说了算,主子甚至答应他们,将来天灾人祸需筹粮筹款时,他们不必上捐,要知道,五年前的江都水患,谭家便损了一千万两之巨,每年在捐赋上花的银子也总有百万两,这些主子全给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