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兄可知那人是谁?”
“对方蒙着脸,我没瞧见,八成是做过什么见不得人的事,像是被女人当作玩物,所以不敢光明正大与我交手,只会干这种偷偷摸摸伤人的勾当。”
孙二眼中闪过一丝怒色,却又随即隐去。“以陆兄的武功,那人能逃脱真是侥幸。陆兄的嘴唇是怎么回事?”
“昨晚我和一只猫玩,被咬了一口。”感到身边的“猫”羞窘交加地恼瞪他,陆歌岩愉悦微笑。
“喔?我倒不知宅子里有猫呢!”孙二干笑了声。“总之,幸好两位平安无恙,我会吩咐下人多留意,那人若敢再来,我一定要捉到他。”
装傻的功夫倒是不错。陆歌岩道∶“也不须见到长相,他肩头中了我一剑,就在这里——”他骤然出手抓住孙二左肩,指力如铁钳,捆住昨晚剑尖刺入之处。
孙二眉头也没皱一下,点头道∶“左肩有伤是吗?这倒是个记认,届时抓到人,就可以比对。”
“那就有劳孙兄了。”还真能忍的。陆歌岩勾唇,松开手。
“应该的,两位也请多小心。”孙二告辞离开,一转身,整张脸都扭曲了,心里把陆歌岩的祖宗咒了个遍。
这一抓差点捏碎他肩骨,伤口肯定破了,幸好绷带绑得够厚,没渗出血来。陆歌岩分明在怀疑他,没有当场揭穿只是因为没证据吧?不能再拖了,他约的帮手已经到了,得立刻收拾掉陆歌岩——
“哪来的猫咬你?”等孙二离去,邝灵立刻不满地咕哝。
“当然有,是一只姓邝名灵的骄傲小猫。”陆歌岩轻笑。
“你何时发现我是女子?”
“在李府遇见你时,我就知道了。”
“不可能!你打从一开始就知道?我哪里露出破绽了?”
“那时你掉了一条帕子,你说那是六夫人给你的,但李老头的醋劲大得很,不可能让他的宠妾将贴身手绢送给一个男子,我立刻起疑,再仔细打量你,马上就发现你是女子。”
就凭一条手绢?他未免太精了吧,邝灵想了想。“那么李老爷也早就知道我是女人?他又是怎么知道的?”
“这得问他,可惜他人已下了地府,回答不了你。”
“既然你知道我是女子,一路上还那样对我,轻薄我……”她扁嘴。
“我几时轻薄你了?”
“你敢说没有!我们住黑店那晚,你在我面前沐浴,后来还赤裸裸地将我……将我……”她粉脸红透,无法重述那羞人的状况。
“那怎么是我轻薄你了?我在沐浴,难道还穿着衣服?我为了保护你才把你搂在胸前,明明是我被你看得清清楚楚、巨细靡遗,该说是我被你轻薄了才对。”
他倾身向前,双臂搭在她身侧的石栏杆上,正好将她困住,在她火红的柔嫩耳垂边低语∶“你放心,我没打算让你白看,现在,我要来向你讨回这笔债了。”
“哪有什么债?是你自愿给我看的……”她两颊火烫,心跳得好急,猝然偏过头,不敢看他,只怕再瞧他一眼,她整个人都要烧起来了。
“看着我。”他的轻喃柔得能融化人。
僵持半晌,她熟透的粉腮与困窘的星眸转向他,与他眉对眉、眼对眼,他眼中浓烈痴迷的情夺走她的呼吸,她颤声问∶“你要什么?”
“要你的全部。”
她的心有一刹那意乱情迷,忘了跳动。“可是……为什么是我?我不貌美,甚至对你不怀好意,对你下过药——”
“我偏偏就喜欢你的不怀好意。我说过,我们都是不甘平淡之人,你虽非绝色,但你有胆量,聪明而无畏,敢扮成男子潜至我这样危险的人身边,我不曾遇过你这样的女子。”
“这么说来,你喜欢我是因为新鲜吧?”与她先前猜测的相同。
陆歌岩一怔,难以反驳。“并非完全是因为新鲜,我确实因此受你吸引,但这只是个起头——”
“那么,新鲜褪去之后呢?你就会将我抛弃吧?甚至,若我不是这样一身打扮,对你做这些事,你就不会受我吸引吧?我喜欢上你,是自己始料未及之事,但我想做的事依然没变——我想行走天下,编写一本毒物专书,既然我没什么空闲,你也早晚会厌倦了我,我们何不好聚好散、到此为止?”
他默然片刻,道∶“的确,我刚开始注意到你,是因为新鲜有趣,但我不会因为新鲜便让一个女子睡在我床上。要印证的法子只有一个,就是我们花时间长久相处——”
“要多久?三年?五年?编写书籍是浩大工程,要跋山涉水,要去危险的地方,不是一年半载就能完成,我早都计划好了,无法挪出几年给你。”带着对彼此的美好记忆在此分别,不是比最终不欢而散更好吗?
“连几年也不行?”他要的不只是几年,他想要全部的她啊!“你的计划中,难道容不下一个爱你的男人?”
爱你的男人……她的心被一股柔情掐住,轻声道∶“我出生时,我爹给我排过命盘,说我命格既阴且邪,必须当成男孩来抚育,才能平安长大,所以我自幼穿男装;他还说我命中注定无姻缘,我以为我这一生……是不会有夫婿的。”
“命格既阴且邪,说的倒像是我。不过我是为人既阴且邪,不必排命盘也知道。”他自嘲,逗笑了她。“如果我陪你云游天下,你愿意一面写你的书,一面观察我的心意有几分真吗?”
她惊讶。“你愿意陪我?”
“不行吗?你总要有个人帮你携带纸笔、扛行李包袱吧?或许你想的是离开数年后再回来,若我心意不变,你便接纳我;但我不放心你只身远赴异地,再者,我一定会很想你的。”他微笑,略显腼腆。“以我的个性,想你时一定会追去,你终究摆脱不了我的。”
她讶异而感动。他对她难分难舍,愿意陪她完成心愿,他是如此珍惜她,这一切美好得像是一场梦,但她仍有最后的疑虑。
“若是我答应了你,我们即刻出发,走到半路,你发现阿卫倒在路边,身边有一碗我写的方子所熬的药,你会怎么办?”
“你对阿卫——”他闻言错愕,惊疑不定。
“我没有,但被我这么一说,你还能心无芥蒂地跟我上路吗?”
他的反应刺痛了她,但她不想自伤自怜,只想了解他为何多疑至此?
“在我对你下药之前,你就怀疑我,打从一开始你就不信任我,如果你不相信我,又怎会真心喜欢我这个人?我究竟做了什么,让你一直对我有疑心?”她低声问∶“我不能成为你信任的第四个人吗?”
“你没做错什么,我相信你。”见她怀疑地望来,他苦笑。“不是因为你做了什么,是我……我一直无法……相信别人。我家人过世后,除了师父和阿卫,我谁也不信。”他欲言又止,想对她倾诉,话到口边就是说不出来。
她安慰地握住他手,他反手紧握住她,凝聚了半晌勇气,才低声道∶“我的家人,是我害死的。”
她愕然,他续道∶“那一年,我十岁,当时常有许多叔叔伯伯来家中拜访我爹,我不知道他们是我爹昔日的盗贼同伙,只觉得我爹在他们来访时,总是小心翼翼,小心得像是恐惧。其中有个人,每回都会带许多糕饼糖果,装在小布囊里给我,我因此很喜欢那位伯伯,他名叫李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