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居然让她住闵小姐的房间,这等于是公开向他们宣示,他们的关系匪浅,太不可思议了。
他们的主子向来只注重利益,不曾迷恋过任何女人,这可是头一遭。
所有人都吃惊,也将他们的惊讶写在眼底,贺英烨既得不到在场任何人的奥援,再待下去只会心烦,干脆起身离开。
“走。”只是临走之前,他不忘带纪念品,掐住弃儿的手腕,便将她往外拖。
弃儿一脸尴尬地跟在贺英烨后头跑,贺英烨向前走了两步,又回过头来,从总管的手臂恶狠狠地抽回他送给弃儿的斗篷,接着将弃儿拖走。
大伙儿你看我、我看你,都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只知道他们的主子变了,变成一个陷入爱情的男人。
气冲冲地甩开弃儿的手,脱掉鞋子跳上炕床,贺英烨也不知自己在气什么,总管并没有做错。
他双手枕在脑后,背靠着炕罩的支壁,冷眼打量站在黄花梨方桌旁的弃儿,明白她就是让他气恼的原因。
“过来。”他气她总是不知所措,气她连斗篷被拿走了,还是不吭一声,她就不会大声跟总管说那是他送给她的吗?还傻傻任人拿去。
弃儿听从他的话乖巧地走到床边,眼神小心避开贺英烨。就和大伙儿一样,她也不晓得他在气什么,从回到他的房间之后,他的脸色就一直很不好,一直瞪着她。
“我累了,帮我按摩。”贺英烨拍拍自己的肩膀,要弃儿上床帮他按摩,让她好生尴尬。
“装什么纯情?”她明显的迟疑惹恼他。“咱们都不晓得在床上滚过几回了,对彼此的身体熟得跟什么一样,根本不必忌讳。”
是不必忌讳,只是她很意外他还会想要她服侍,她以为到了京城,情况就会有所不同,结果还是一样。
第5章(2)
“你以为会改变,对吧?”看穿她的思绪,贺英烨的语气充满嘲弄,嘲笑她太天真。“你以为终于可以松口气,但是抱歉让你大失所望,我还是要你。”
贺英烨算是完全误解弃儿,她一点逃避的想法都没有,她只是……觉得很意外,她以为他一旦踏上京城这块土地,就会彻底忘了自己。
难堪的沉默充斥在他们的四周,贺英烨始终在等待她的答案,她始终将答案埋在深深的心土里,不许别人挖掘。
见状,贺英烨叹口气,伸出手臂将弃儿拉上床,心中有种战败的挫折感。
在他的引导下,弃儿缩在炕桌边帮贺英烨捶肩膀,模样既可怜又可爱,还带有一点点可笑。
贺英烨闭上眼睛,感受弃儿小手在他肩上飞舞的感觉,身体逐渐放松。严酷的北方,在冬天没有暖气是活不下去的。弃儿的家乡虽然也用炕,但毕竟柴薪贵,要像贺府这样几乎每一座院落、每一个房间都有炕床是件极困难的事,就算是刘姓油商,也只装饰几个房间。
认真地帮贺英烨按摩,弃儿希望自己这么了点儿力气,能够帮他消除疲累,不过他心里想的却是别的事。
“你没有什么话要说吗?”他想的事情说穿了很简单,对弃儿来说却是一件难事,他想要她关心他,问他一整天都在忙什么,如此而已。
“呃……”她其实很早就想问他这个问题,但又没有立场问,只得一直放在心上。
“你今天……”她的粉颊酡红,支吾了半天难以说出口。“你今天都在忙些什么?”她不知道这样讲妥不妥,但他的表情看起来就很想要她关心他,她也就顺口问了。
“忙油行的事。”总算从她嘴里听见自己想要的答案,贺英烨的心里有一种说不出来的满足。“我一直忙到用膳之前才回来。”
“这么辛苦?”弃儿不知道经商是一件如此累人的事,戏班子至少还准时开饭。
“可不是吗?”他疲倦地笑笑。“从船队靠岸开始,我就像一颗陀螺,在铺子和商家之间不停地打转,还要接见各分铺来的掌柜,累死人了。”
除了油号,贺家同时经营木材的生意,不过他不卖燃料用的柴薪,而是专门经营供应皇族贵胄筑屋造林的珍贵木材,所以他才要亲自跑洪江一趟。要知道,洪江出名的可不只有桐油而已,还有来自云贵地区的上等木材,全在洪江分批转运,是为兵家必争之地。
弃儿不懂生意上的诀窍,能做的事也仅是静静听他说话,帮他按摩,协助他放松筋骨。
“那些掌柜以为我会赶不上运河结冰的时间卡在半路,真个是好笑。”
他们的船队从洪江出发以后,便以飞快的速度驶向镇江,幸亏老天爷帮忙,一路上都是顺风,天候也没多大变化,他们大约半个月的时间就到达镇江,在镇江卸下部分的货,分运到江南各地以后,再转由京杭大运河将剩下的货载回来,其间船夫担心的河面结冰也没有发生,一路平安无事。
“其实就算河面真的结冰,我也有办法应付,调动几十辆马车对我来说是轻而易举的事,他们真的多虑了。”时间就是金钱,尤其入冬以后,北方开始陷入暗无天日的日子,这时的用油量会大增,各分号的供油量都会跟着吃紧,掌柜们的担心也不是毫无道理,只是累着了他。
贺英烨又跟她叨念了一些有关商场上管理应对的技巧,弃儿不是很懂,只觉得经商很难,而且很累,他到现在还没吃饭。
“你没有用饭,不要紧吗?”她迟疑了好一阵子,才鼓起勇气问候贺英烨,贺英烨既觉得意外,又非常高兴,这还是她第一次主动关心他的肚皮。
“不要紧。”他心满意足地回道。“忙了一天,根本吃不下饭,晚点儿倘若真的饿了,再让下人送些饭菜进来,你不必担心。”
“哦。”弃儿垂看他双眸紧闭的侧脸,发现无论何时看他都是那么俊俏,就算是疲倦也非常有味道,教人不由得心生向往。
但是弃儿同时也明白他们相差太多,根本是处在两个不同的世界,难有交集。
他富有,她贫穷。
他自信而霸气,她自卑而怯懦。
他们就像天平两端不平等的两人,任凭她再如何奢望,也永远无法取得平衡,永远只能在天平的最底处,仰望彼端的天空,仰望着他。
“你为什么不拒绝?”
正当弃儿以为他已经睡着之际,贺英烨突然睁眼。
“总管要你去厨房干活儿的时候,你为什么不反抗,还要傻傻的去?”这是最令他生气的地方,当他看见她出现在饭厅的刹那,还以为自己眼花看错人,她竟然被当成下人对待。
“我没有立场反抗。”弃儿一句简单的回话,同时震慑住两个人,双方都因为这句话沉寂下来。
她在贺府什么也不是,既不是奴仆也不是客人,只能依靠贺英烨,一旦他不在,就只能听从他人发号施令,任人像鞠球一样踢来踢去。
“你就算有立场,也不会反抗。”他不否认弃儿目前正处于尴尬的位置,但她如果够勇敢,还是可以破解难题,为自己找到容身之地。
“你希望我反抗吗?”弃儿知道他是在暗指她只会逃避,不敢正面迎击,但她不认为贺英烨会喜欢太勇敢的她,所以他这话是矛盾的。
他是矛盾。
看着弃儿如雕像般细致的容颜,贺英烨不得不承认,自己并不喜欢勇敢的她,会让他没有安全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