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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狠!时彦叹为观止。他也当过学生,也听说过同学之间打打闹闹的事迹,可从没亲眼有过年轻人打架的酷劲。她们简直不把对手当人看。
喔喔响的警铃声从两个方向包抄而来。
警方的速度比他想像中迅捷好几倍,看来他们早已得知今晚有人闹事的风声。五分钟不到,距离公园最近的分局已经派遣四辆警车过来稳住场面。
霎时间,车顶闪烁的红灯穿透蓊郁的树林,投射在乱烘烘的广场上,战斗中的少女突然发现自己被人包围了。
“条子来了!”铝棒帮的一个女孩大喊。“大家快闪,明天老地方集合。”
叫嚷的女生个子比其他人娇小,却似乎是她们的领头。只见她喊声一出,铝棒帮众立刻收住攻势,无人再恋战,听话地抱着武器往四周的林木散去。
木棒帮也发觉情况不太对劲,连忙转头朝另一个方向跑开。
“哔哔哔!”十来个员警纷纷跳下车,吹着口哨冲进公园里逮人。
五、六个小女生当场被捉个正着,其他警员则追进林子里,试图多捕到几位漏网之鱼回去报业绩。
时彦留在原地观察了几分钟,越想越不妥。如果警察瞟见他的影踪,当场盘问起来,或要求他回局里当目击证人,他可就头大了。最近光是公事就已经忙不过来,哪来的美国时间跑警局?
决定了,自求多么要紧!
他在树林间躲躲藏藏地潜回自己车上,行止比那些女孩更像干坏事的家伙。
时彦自个儿想想都好笑,在夜半的公园里蹑手蹑脚,着实属生平第一遭。没法子!谁教他自小就是个品学兼优的乖乖牌,这种打架闹事的场面向来与他绝缘,难免缺少一个英雄式撤退的经验。
他坐回车上,重新发动引擎,车身悄悄滑向寂静的信义路。
“幸好我及时脱身。”
很好,没惊动任何人,幸好他及时脱身。
咦,他有说出口吗?好像没有。既然如此,哪来的回音,莫非他喝酒喝晕头了?眼光一转,后照镜突然多出一个影子对他微笑。
“喝!”他的心脏险些停下所有正常工作。
三更半夜后座出现人影,简直可比拟恐怖电影的情节!幸好他现在不是行驶在自强隧道或九弯十八拐,否则真会吓坏人!
“老兄,你的胆子满小的嘛:无胆人也敢在半夜开车。”后座的不速之客自动爬到前座,拍拍身上的尘土,一派轻松自如的模样。“嘿,你这辆车挺炫的,多少钱一部呀?”
他以眼角余光扫描坐霸王车的乘客,幽暗的街灯映出她的轮廓。老天,她就是适才向“铝棒帮”发号施令的小头头!小客人年轻得不像话,看起来顶多十五、六岁而已,真难以相信这等年纪的小女生已经成为堂堂的地区小霸王。
她何时潜到他车上来,他居然没发现?
“你是谁?”他收起惊愕的表情,立刻换上严肃不阿的脸色,聚众滋事的青少年最容易走上歪路,必须好好劝导他们才行。
“小毕。你呢?”她居然还有兴致吱吱咯咯地和他闲聊。
“时彦。”他的眉心揪得像叉烧包。“这么晚了,你为什么还不回家?居然在公园里打架,难道不怕家人担心你吗?”
“哦,你看见我们啦!”她的眼珠子一转,瞟见他西装口袋里的行动电话,脑袋自动推演出合逻辑的理论。“原来是你打电话通知警方,难怪!我正在猜想为何他们的消息如此灵通哩!原来是你们这些市井小民去告密。真是多事!”
时彦不可思议地端凝她。他担心她们打出人命来,才好心好意通知警方过来主持正义,没想到落人她口中却成了“多管闲事”,是谁说这个世界上好心有好报?
“下车!”他霍然踩停煞车,丰田跑车随便停妥在路边的空位。“下来,下来,我想问清楚几件事情。”
“有什么好问的,你又不是我老头。”话虽如此,既然汽车是人家的,她也不好意思硬赖在座椅上。“好吧!你尽快问,别占用我太多时间,天色不早啦,我明天还得上课哩。”
她推开车门,俐落地跳下地。其实她读夜间部,平时即使再晚睡也不至于迟到,然而此时此刻倒是可以拿出来当个绝佳的藉口,以免他逼问她太久。
原来她也晓得天色不早了,明天该上学,时彦又好气又好笑。
此刻和她近距离面对面,他才惊觉她的年稚荏弱。小毕姑娘的头顶甚至不及他的下巴,浑身上下只有三两肉,倒是脸蛋的轮廓圆嘟嘟的,眉宇之间还算清秀,活脱脱是邻家女的标准形象,任谁也无法将她与适才抡起球棒扁人的狠相联想在一起。
“你今年几岁?”他忽然提出一徊不相干的问题。
“十七。干嘛,你想替我拉皮条呀?”她掏出一片口香糖抛进嘴里。
时彦忍不住对她吊儿郎当的表情皱了皱眉头。外表明明清新可人得很,偏偏嘴巴和态度教人不敢领教。
“你叫什么名字?”
“不是告诉过你了吗?我叫小毕。”
“我想知道你的全名。”他耐下心来和她周旋。
敛眉向来对问题一大堆的人物敬而远之,能敷衍就敷衍,倘若对方再不识相继续追问下去,她通常会好心地送他们一杯“特调加味红茶”——里面掺些绿油精、死蚂蚁之类的,让他们解解渴。可是她非常明事理,做人要懂得报恩,毕竟时彦大兄算得上她的救命恩人,好歹也该回报他几句真话。
再说,他给人的感觉挺不错的,虽然衣履有些凌乱,刘海垂到额前,但是仪表干干净净,全身周转着一股书卷气质,比她学校的老师更像“学术界的高人”,浑然找不出现代人普遍具备的铜臭味。最重要的是,一般人面对她时,自然而然会流露出排斥感,彷佛她身上挂着“不良少女”或“必×”的招牌,然而他的眼中却透出纯然的关心和百分之五十的疑惑,除此之外就再也没有任何负面的情绪。
换言之,这男人若非太不知民间疾苦,便是人大公无私。嗯!奇葩一个,她喜欢。
“OK,老实招认,我叫毕敛眉,收敛的敛,眉毛的眉,不过你最好叫我小毕,因为凡是叫我‘敛眉’,‘小眉’的人,通常没有好下场。”她先把丑话说在前头。
时彦开始消化她透露的消息。敛眉,好奇怪的名字。通常父母都希望自己的女儿一辈子无忧无虑,因此取个“展眉”、“笑眉”、“扬眉”的名号博得好彩头,怎地她爸妈不但希望她“敛眉”,还巴望她“必敛眉”?
“你读哪个学校?”他继续身家调查。
喔哦!这个可不能让他知道,谁晓得他会不会向训导处告密。
“野鸡学校。”她随口混过去。“你呢?你在哪里工作?今年多大啦?娶老婆没有?”
什么时候轮到她盘问起他来着?时彦啼笑皆非。
“再不说实话,我就把你去在路边,自己走罗!”恐吓她试试看,说不定有效。
“好呀!你走吧!拜拜。”她居然比他更潇洒,扛着铝棒悠哉地踏上信义路四段。
时彦总算见识到新生代年轻人的帅劲。
这厢该如何是好,总不成叫他眼巴巴追上去求她回来吧?